王奎等人退去後的幾天,靠山屯表麵平靜,內裡卻暗流湧動。糧食加緊入庫,民兵巡邏不敢有絲毫懈怠。秦建國心中的疑雲,也隨著沈念秋身影在腦海中的頻繁出現,越積越厚。
那不是對“曆史嫌疑”的猜忌,而是一種源於重生記憶的、混雜著關切與不解的複雜情緒。他清楚地記得那個模糊的前世——沈念秋,這個如同曇花般脆弱的知青,在北大荒的第一個冬天還未完全到來時,便已悄無聲息地凋零。具體情形已湮沒在時間的塵埃裡,隻留下一個“意外”的模糊標簽,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
可這一世,她活了下來,不僅活過了春天,熬過了夏天,更在繁重的秋收中堅持了下來,甚至在他的影響和民兵連的保護下,眼神裡漸漸有了北大荒賦予的韌勁。這改變,是因為自己這隻重生的蝴蝶扇動了翅膀嗎?還是她本身,就藏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夠掙脫命運枷鎖的秘密?
這疑問,在看到她纖細卻挺直的身影時,變得尤為強烈。他想知道,必須知道。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是為了能更好地保護她,將可能再次降臨到她頭上的危險,徹底扼殺。
機會在一個傍晚悄然來臨。秋收後的場院空闊了許多,夕陽將天地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秦建國檢查完糧庫崗哨,遠遠看見沈念秋獨自一人坐在場院邊的磨盤上,手裡拿著一根草莖,無意識地繞著手指,望著遠處疊嶂的山巒出神。晚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側影在夕陽下拉得細長,帶著一種易碎的美感。
秦建國腳步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腳步聲驚動了她,沈念秋回過頭,見是他,臉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抹清淺卻真實的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一圈漣漪。
“排長。”她輕聲招呼,往裡挪了挪,給他讓出點位置。
秦建國沒有客氣,在她身旁坐下,距離不遠不近,恰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皂角和陽光的氣息。“想家了?”他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他記得她似乎沒什麼家人了,這話問出口,又覺得有些唐突。
沈念秋卻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飄忽:“沒有特定的地方可想。隻是覺得……這夕陽真好,能安安穩穩地看著,真好。”她話裡有種劫後餘生般的感慨。
秦建國心中一動,這是個機會。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組織語言,目光也投向遠山,語氣帶著不經意的感慨:“是啊,安穩比什麼都強。說起來,剛來那會兒,看你身子單薄,還真擔心你熬不過這裡的冬天。”他頓了頓,側頭看她,眼神裡是純粹的、不帶審視的關切,“現在看你適應得這麼好,倒是白擔心了。”
沈念秋微微怔住,似乎沒料到他會說起這個。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勞動而略顯粗糙的手指,聲音輕得像歎息:“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剛來的時候,水土不服,晚上偷偷哭過好幾次,覺得可能真的撐不下去了。”她抬起頭,看向秦建國,眼睛裡閃爍著真誠的光,“是排長你,還有屯子裡的大家……讓我覺得,不能就這麼認輸。”
這話語裡的依賴和信任,讓秦建國心頭一暖,但更深處的疑慮卻也浮現——前世的她,難道就沒有遇到一絲善意嗎?為何偏偏這一世產生了如此大的變數?
他順著她的話,語氣更加柔和,帶著一種回憶的調子:“我好像記得……剛安排知青住處那會兒,聽誰提過一嘴,說你南方老家那邊……氣候和這兒差彆太大,家裡也沒什麼人能照應,不容易。”他這話半真半假,更多的是試探,想知道她對自己“孤身一人”境況的反應。
沈念秋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觸碰到了最深的隱痛。她抿了抿嘴唇,良久,才低聲道:“嗯,家裡……沒什麼親人了。父母走得早,一些遠親,也斷了聯係。”她攥緊了手中的草莖,指節微微發白,“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無根的浮萍,飄到哪兒算哪兒。”
她的悲傷不似作偽,那是一種被命運連根拔起的茫然和孤寂。秦建國幾乎可以確定,至少在她自己的認知裡,她的背景就是如此簡單而淒涼。這讓他排除了她是“帶著特殊任務”而來的可能性。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王奎為何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緊咬不放?前世的“意外”,真的隻是意外嗎?
他看著沈念秋低垂的、帶著脆弱弧度的脖頸,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無論她身上藏著什麼秘密,無論那改變命運的關節點是什麼,他隻知道,這一世,他必須護她周全。
“浮萍也能生根。”秦建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幾乎想伸手拍拍她單薄的肩膀,最終卻隻是握緊了放在磨盤上的拳,“靠山屯就是你的根。隻要我秦建國在,隻要靠山屯的老少爺們在,這裡就是你的家。”
沈念秋猛地抬起頭,眼眶瞬間就紅了。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分量。她看著秦建國堅毅的側臉,在夕陽餘暉中如同鍍了一層金邊,那是一種可以依靠的、實實在在的力量。
“排長……”她哽咽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就在這時,二嘎子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片刻的溫情:“排長!排長!區裡來人了!坐著吉普車來的!”
秦建國眼神驟然一凜,溫柔瞬間被銳利取代。他站起身,對沈念秋快速而低沉地說道:“回去待在宿舍,無論聽到什麼動靜,彆出來。老支書會照應你。”
沈念秋看著瞬間進入戰鬥狀態的秦建國,心中的不安被巨大的信任壓下,她用力點頭:“你小心。”
秦建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有關切,有決絕,還有一絲未能解開的探究。然後他轉身,大步朝著屯子口走去,背影在夕陽下被拉長,如同即將迎戰風暴的山巒。
他知道,王奎的反撲來了,而且是以更“正規”的形式。這場風暴,或許正是揭開一切謎團的關鍵。而他,必須為了靠山屯,也為了身邊這個命運似乎被改寫、卻又陷入新漩渦的女子,打贏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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