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裡來人的消息像一陣寒風,瞬間吹遍了靠山屯的每個角落。表麵的平靜被徹底打破,屯子裡彌漫開一種無形的緊張。
吉普車就停在屯口的打穀場邊上,幾個穿著乾部服的生麵孔站在車旁,神情嚴肅。領頭的是區革命委員會生產組的一位副主任,姓高,旁邊站著的一人,正是去而複返的王奎,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秦建國快步趕到時,老支書也已經從屯部趕了出來,臉上堆著慣有的、略帶謙卑的笑容,手裡攥著旱煙袋。
“高主任,王乾事,什麼風把您二位領導吹到我們這小山溝來了?”老支書上前招呼,語氣熱絡。
高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麵容黝黑,看起來倒不像王奎那般陰鷙,他擺了擺手,開門見山:“老支書,建國同誌,我們這次來,主要是了解一下秋收的掃尾工作,以及……知青的思想和生活狀況。尤其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秦建國,“關於個彆知青的一些曆史情況,需要再核實一下。”
話頭果然直接引向了沈念秋。王奎站在高主任側後方,嘴角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秦建國心知肚明,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高主任,秋收工作已經基本完成,糧食大部分入庫,民兵連日夜巡邏,確保顆粒歸倉。知青同誌們表現都很出色,經受了鍛煉,和屯裡群眾也打成一片。”他刻意模糊了焦點,將沈念秋置於“知青同誌們”這個整體中。
王奎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質疑:“秦排長,據我們了解,知青沈念秋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的家庭曆史問題,以及她本人來北大荒後的某些表現,可能存在需要厘清的地方。上次我來,靠山屯的同誌們似乎……有所保留啊。”他最後一句拖長了音調,意有所指。
老支書接過話頭,吧嗒了一口旱煙,愁眉苦臉地說:“王乾事,您這話說的,我們哪敢保留啊?沈知青那孩子,身子是弱了點,剛來時是鬨過幾次病,可咱屯子裡的赤腳醫生都看著呢,就是水土不服。這大半年,跟著大夥兒下地、收割,沒喊過一聲苦,沒掉過一滴淚,表現那是沒得說!屯子裡誰不誇她一句‘好姑娘’?至於家裡的事,那都是舊黃曆了,孩子自己都不清楚,咱們外人哪能說得明白?”
老支書的話,軟中帶硬,既肯定了沈念秋現在的表現,又把她的“曆史問題”推到了“說不明白”的範疇。
高主任聽著,未置可否,目光轉向秦建國:“建國同誌,你是民兵排長,負責屯裡的安全和知青的日常管理,你的看法呢?”
秦建國站得筆直,聲音沉穩有力:“高主任,我以黨性擔保,沈念秋同誌在靠山屯期間,遵守紀律,勞動積極,思想上追求進步,沒有任何不當言行。她的身體確實曾經是短板,但在集體的關懷和勞動鍛煉下,已經有了根本好轉。我認為,評價一個知識青年,應該看她現在的表現和未來的發展,而不是糾纏於一些無法核實、也未必準確的過去。北大荒需要的是能紮根、能奮鬥的建設者,沈念秋同誌正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靠山屯的貧下中農也認可她的努力。”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既擺明了立場,也抬出了“貧下中農”這塊金字招牌。在這個年代,來自基層貧下中農的認可,具有相當的分量。
王奎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剛想反駁,高主任卻抬手製止了他。高主任看著秦建國,又看看老支書,沉吟了片刻。他此行的目的,固然有王奎反複“反映情況”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確保秋收穩定和知青隊伍不出亂子。靠山屯是區裡的產糧大戶,秦建國和老支書在基層威望很高,為了一個背景模糊的女知青,和他們硬頂,並非明智之舉。
“嗯,”高主任終於開口,“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知青的教育和改造是一個長期過程,要看主流,看發展。靠山屯的工作,區裡總體是肯定的。關於沈念秋同誌的問題……”他頓了頓,看了一眼王奎,“既然基層組織和群眾都有比較正麵的評價,那就繼續觀察,以教育為主。但是,必要的警惕性也不能放鬆,有什麼新情況,要及時向組織彙報。”
這話等於是暫時擱置了王奎的追究,但也沒有完全關上大門,留下了一個“觀察”的尾巴。
王奎顯然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但他不敢當麵反駁高主任,隻能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高主任又詢問了一些秋收的具體數據和越冬準備情況,秦建國和老支書一一做了彙報。氣氛看似緩和下來,但那股無形的壓力並未完全消散。
隨後,高主任婉拒了老支書留下吃飯的邀請,帶著一行人上了吉普車,離開了靠山屯。
望著揚塵而去的吉普車,老支書臉上的笑容斂去,他用力磕了磕煙袋鍋子,低聲道:“建國,這事兒沒完。王奎那小子,不會善罷甘休的。”
秦建國目光銳利,望著道路儘頭:“我知道。但隻要我們在靠山屯一天,就輪不到他亂來。”他頓了頓,補充道,“沈念秋那邊,還得讓婦女主任和幾個老大再多關照點,彆讓她有太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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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那孩子,比咱們想的可能還要堅強點。”老支書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秦建國點了點頭,腦海裡又浮現出沈念秋在夕陽下那雙帶著韌勁的眼睛。區裡的介入暫時被擋了回去,但他知道,潛在的危機並未解除。王奎就像一顆埋在暗處的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次冒出來。而沈念秋身上那未知的、可能引來災禍的根源,依舊如同迷霧,等待他去撥開。
夜幕緩緩降臨,靠山屯在經曆了白天的波瀾後,重新陷入秋夜的沉寂。隻是這份沉寂之下,守護與探究的決心,如同深埋的種子,在黑暗中悄然滋長。秦建國知道,他必須更快地成長,掌握更多的力量,才能在這變幻的時局中,護住這一方水土,護住那個讓他心生牽掛與疑惑的身影。
接下來的日子,秦建國更加忙碌。他不僅狠抓民兵訓練和屯子防衛,也開始有意識地通過前來拉糧的卡車司機、以及偶爾來屯裡巡診的區衛生院醫生,打聽外麵的一些消息,尤其是關於知青政策動向和王奎其人的背景。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一邊鞏固著自己的陣地,一邊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周圍的蛛絲馬跡。
而沈念秋,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變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勞動中,仿佛想用汗水洗刷掉可能附著在自己身上的任何嫌疑。隻是在偶爾與秦建國視線交彙時,她會飛快地低下頭,耳根卻不由自主地泛起淡淡紅暈,那其中蘊含的複雜情愫,連同未解的謎題,一起交織在靠山屯日漸凜冽的秋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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