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種外鬆內緊的氛圍中一天天過去。秋收徹底結束,大地封凍,北大荒進入了漫長的冬季。白毛風刮起來,天地間一片蒼茫。靠山屯的人們開始“貓冬”,但秦建國卻一點也沒閒著。
他通過幾次接觸,和區裡運輸隊一個叫趙大年的卡車司機逐漸熟絡起來。趙大年性格豪爽,跑的地方多,消息靈通。一次趙大年來拉凍貨,秦建國請他喝了點地瓜燒,幾杯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
“王奎?”趙大年眯著眼睛,咂摸了一口酒,“這小子,聽說有點來頭。他有個表舅在省城什麼部門,具體不太清楚。這人路子有點野,以前在彆的地方當乾事的時候,就整過人,踩著人肩膀往上爬。高主任那人嘛,還算正派,就是有時候也得平衡關係。王奎最近往區裡跑得挺勤,估計還是沒死心。”
秦建國默默記在心裡。他又借著民兵連去區裡武裝部彙報工作的機會,試圖打聽更多關於知青政策,尤其是對於有“曆史問題”知青的處置風向。武裝部的乾事和他關係不錯,但提到這個話題也顯得有些謹慎,隻含糊地說:“上麵精神也是時有反複,主要還是看基層單位的掌握。一般來說,隻要不出大格,表現好,當地群眾又認可,問題就不大。”
這些話讓秦建國心裡稍微有了點底,但也更清楚地認識到,王奎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危險因素。關鍵還是在於沈念秋自身,以及靠山屯能否形成一道堅固的屏障。
沈念秋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勞動和學習之中。冬天農活少,她就主動去屯裡的掃盲班幫忙,教孩子們識字,也給一些年紀大的社員讀報紙。她聲音清脆,講解耐心,很受大家歡迎。婦女主任馬桂蘭更是把她當成了親閨女看待,經常拉她去家裡吃飯,噓寒問暖。屯裡的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地傾向這個文靜又堅韌的姑娘。
秦建國將這些看在眼裡,心中那份欣賞與憐惜愈發濃重。他找機會“偶遇”沈念秋的次數多了些,有時是檢查民兵夜巡路過知青點,有時是去掃盲班看看情況。交流依舊不多,但彼此的眼神交彙時,那份默契與難以言說的情愫,仿佛在寒冷的空氣裡悄然升溫。
一次,秦建國帶著民兵訓練清理屯子周邊的積雪,正好碰到沈念秋和馬桂蘭幾個婦女去河邊鑿冰取水。河麵冰滑,沈念秋一個趔趄,眼看要摔倒,秦建國一個箭步衝過去,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點。”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沈念秋驚魂未定,抬頭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連忙站穩,低聲道:“謝謝秦排長。”
旁邊幾個婦女互相擠擠眼,發出善意的哄笑。馬桂蘭更是直接打趣道:“哎呦,還是咱們秦排長眼疾手快!”
秦建國也有些耳根發熱,故作嚴肅地咳嗽一聲,轉身繼續指揮民兵乾活,但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那個纖細的身影。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湧動。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區革命委員會突然下發了一份通知,要求各公社、生產隊利用冬閒時間,加強對知青的“階級鬥爭教育”和“曆史清查”,特彆強調要對那些家庭背景複雜、本人表現“曖昧”的知青進行“重點幫助”。
通知是王奎親自送到靠山屯的。他沒有進屯部,而是直接把通知交給了正在屯口帶人清理道路的秦建國。
“秦排長,這是區裡的最新指示,高主任特意囑咐,要你們靠山屯認真貫徹執行。”王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眼神裡帶著一絲挑釁和看好戲的意味,“尤其是關於知青的那部分,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有所保留’了。”
秦建國接過通知,迅速掃了一眼,心頭一沉。這份通知的措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厲,而且目標明確。
“請區裡放心,靠山屯民兵連和黨支部,堅決執行上級指示。”秦建國麵無表情地回答。
王奎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建國同誌,彆怪我沒提醒你。沈念秋的問題,可不是小事。我最近可是查到了一些新的……線索。她那個失蹤的母親,恐怕沒那麼簡單。你可彆為了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犯錯誤啊。”
秦建國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像兩把冰錐刺向王奎:“王乾事,請你注意措辭。我們是按政策辦事,不是搞人身攻擊。沈念秋同誌是響應國家號召來建設邊疆的知識青年,她的表現,靠山屯的群眾有目共睹。”
“群眾?群眾有時候也會被蒙蔽。”王奎冷哼一聲,“咱們走著瞧。”說完,轉身上了吉普車,絕塵而去。
秦建國握著那份冰冷的通知文件,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王奎果然賊心不死,而且這次,他似乎掌握了更多關於沈念秋母親的信息。這無疑將沈念秋推到了更危險的境地。
當晚,秦建國和老支書在屯部密談了很久。油燈的光暈搖曳,映著兩人凝重的臉龐。
“來者不善啊。”老支書吧嗒著旱煙,眉頭緊鎖,“這次是拿著尚方寶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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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要執行,但不能讓王奎借題發揮。”秦建國沉聲道,“我的意見是,我們主動搞教育,搞清查,但範圍擴大,所有知青一視同仁。重點突出沈念秋近期的進步和群眾的正麵評價。同時,我們要儘快弄清楚,王奎到底查到了什麼關於她母親的‘線索’。”
“也隻能這樣了。”老支書點點頭,“我明天就去區裡一趟,找找老關係,探探口風。你穩住屯子裡,尤其是知青點,千萬彆出亂子。”
秦建國從屯部出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知青點附近。夜色深沉,寒風呼嘯,隻有沈念秋住的那間小屋窗口,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那麼渺小,又那麼頑強。
他知道,風暴即將來臨。而他,必須成為她最堅固的屏障。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轉身融入夜色,開始布置應對的策略。他首先要去見的,是民兵連裡幾個絕對可靠的骨乾,還有婦女主任馬桂蘭。他要織就一張無形的大網,在政策的框架內,最大限度地保護那個窗口裡的身影。
就在秦建國積極部署的同時,知青點的小屋內,沈念秋也並未入睡。她白天也隱約聽到了風聲,王奎的到來和那份突然加強的通知,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她坐在炕沿,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再次翻開了那本厚厚的《赤腳醫生手冊》,但目光卻無法聚焦在字句上。
她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已經磨損得看不清顏色的絨布袋子,裡麵似乎裝著什麼硬物。她緊緊攥著袋子,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眼中流露出一種混合著恐懼、思念和決絕的複雜情緒。
“媽媽……”她極輕地喃喃自語,聲音湮滅在窗外的風聲中,“我該怎麼辦……”
她感覺到一雙溫暖而有力的眼睛在暗中守護著自己,那是秦建國的目光。這目光給了她一絲慰藉和勇氣,但同時也讓她更加擔憂——她害怕自己的問題會連累到他。
這個冬夜,靠山屯的許多人,都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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