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林滿倉和王老栓悻悻離去的背影,老支書臉上那點狡黠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深沉的憂慮。
“建國啊,”他嘬著早已沒了火星的旱煙袋,聲音有些沙啞,“這梁子,算是結下了。眼下他們是沒轍,可等到秋收交公糧,公社開會評比的時候,這幾個老小子聯起手來給咱上點眼藥,說咱‘重副輕農’、‘囤積過冬物資影響統籌’,到時候公社派人下來查,就算咱賬目清楚,也夠喝一壺的。萬一真被扣下點糧食,咱這冬儲可就……”
秦建國神色凝重地點頭。他深知,屯子間的嫉妒有時比山裡的狼更可怕,它們不直接撲咬,卻會在你最要緊的時候,從背後陰險地推你一把。“那您的意思是?”
“得給他們降降溫,也得讓他們看到點實實在在的‘甜頭’和‘難處’。”老支書眼中閃過老獵人般的光芒,“請他們喝頓酒。這次,九分真,一分虛。要把咱靠山屯的‘底’亮給他們看,這個‘底’,就是咱們怎麼把‘外人’變成‘親人’,怎麼靠著這些‘親人’琢磨長遠吃飯的法子。讓他們知道,咱的紅火,他們學不去,但也彆想來拆台。”
幾天後,靠山屯支部,酒菜飄香。林滿倉、王老栓和趙鐵柱坐在桌前,神情各異。林滿倉臉上掛著習慣性的笑,眼神卻透著審視;王老栓則直接沉著臉,一副“看你能放出什麼屁”的模樣;趙鐵柱倒是實在,眼睛已經被那盆紅燒野豬肉勾住了。
老支書親自給三人斟滿酒,端起自己那碗,開門見山:“老幾位,咱認識大半輩子了,上次我老糊塗,指了條瞎道,坑了你們的人,這碗酒,我先乾為敬,賠個不是!”說完,仰頭一飲而儘,亮出碗底。
林滿倉嘿嘿一笑,小抿一口:“老哥,過去的事不提了。今天這酒,總不能光是賠罪吧?你們靠山屯這日子,是真過得讓人眼熱,兄弟們心裡急啊!”
王老栓也陰陽怪氣地接話:“就是,老哥有啥真經,就彆藏著掖著了。總不能真看著我們幾個屯子的老小勒緊褲腰帶過冬吧?”
“真經?”老支書放下酒碗,重重歎了口氣,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有!而且我今天就掏心窩子跟你們說!但這真經,你們聽聽,看自己能不能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人,聲音提高了幾分:“咱靠山屯能有點起色,頭一條,靠的不是山神爺偏愛,是咱們舍得把‘知青’變成‘自家人’!你們知道,秦建國和沈念秋,是咋變成咱靠山屯的人嗎?”
不等三人回答,他自顧自說了下去,語氣帶著回憶的沉重:“前年那場大洪水,你們都知道吧?屯子西頭差點被抹平了!那時候,建國、念秋這些娃娃,他們完全可以跟著公社撤走!可他們沒有!建國帶著男知青,冒著被洪水卷走的危險,在水裡泡了兩天,把陷在裡麵的老弱一個個背出來!念秋一個女娃,為了搶屯裡那點救命的藥材和糧種,腿被劃得見了骨頭,高燒差點沒救過來!”
老支書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指著秦建國:“你們問問建國,他們當時圖啥?圖那點工分?他們是把命豁出去,真心實意救這個他們當時還隻能算‘暫住’的地方!洪水退了,家沒了,他們沒跑,沒怨,跟著我們一起,住窩棚,啃摻了沙子的糠餅子,一磚一瓦重建家園!從那時起,我們靠山屯的老少爺們兒就明白了,這些娃娃,是能跟我們同生共死的自己人!”
秦建國適時開口,聲音沉穩而堅定:“林叔,王叔,趙叔。回城?我們早就不想了。是靠山屯在我們最艱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們,認可了我們,給了我們一個家。我和念秋落戶在這裡,成家在這裡,我們的根就在這裡。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這不是應該的嗎?我們現在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工分,是為了我們這個‘家’能更好!”
這番話,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水麵。林滿倉和王老栓都愣住了。他們屯裡的知青,乾活偷奸耍滑的有,整天琢磨回城的有,但像這樣豁出命去為屯子,並且徹底紮根下來的,幾乎沒有。
老支書觀察著他們的神色,知道火候到了,他拋出了第一個實實在在的“建議”,也是他認為最關鍵的一點:“所以,我今天給你們的第一個實在話就是:你們真想改變,就彆總把知青當外人防著!看看你們屯裡那些有文化、有本事的知青,挑那心術正、肯吃苦的,鼓勵他們落戶!咋落戶?最簡單實在的,讓他們娶你們屯的姑娘,或者嫁給你們屯的好後生!成了家,立了業,沒了回城的念想,他的心才能定下來!到時候,你們再支持他們搞副業、搞生產,他們才會像建國、念秋一樣,把渾身本事都使出來,因為那是在建設他們自己的家!這道理,簡單,但你們敢這麼做嗎?舍得下這個本錢嗎?”
林滿倉和王老栓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猶豫。聯姻落戶?這確實是個他們從未深入想過,或者說不敢輕易嘗試的法子。但看著眼前活生生的例子秦建國,聽著他那番擲地有聲的話,他們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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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事兒,牽扯大啊。”林滿倉喃喃道。
“牽扯當然大!”老支書語氣鏗鏘,“不下本錢,哪來的回報?我們靠山屯敢這麼乾,所以我們有了建國、念秋這樣的頂梁柱!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底牌’,你們學得會嗎?”
壓住陣腳後,老支書話鋒一轉,開始拋出了那些“實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當然了,光有人心還不夠,還得有路子。建國,你把咱們琢磨的那些長遠事兒,跟幾位叔說說。”
秦建國心領神會,接口道:“林叔,王叔,趙叔,眼下大型獵物越打越少,光靠狩獵不是長久之計。我們最近就在琢磨,怎麼把山裡的‘活物’變成咱圈裡的‘存糧’。”
他具體說道:“像野兔,這東西繁殖快,一窩能下好多崽。猛子和虎子他們現在除了打,也試著抓活的,挑那健壯的,打算圈塊地養起來。要是能成,到了冬天,就算不進山,也能隔三差五有肉吃。野豬崽子更難抓,但也不是沒可能,養大了,那肉可比野生的肥厚。這叫‘蓄養於圈,細水長流’。”
“養……養野物?”趙鐵柱瞪大了眼睛,“這能行?”
“事在人為!”老支書肯定道,“我們有建國、念秋他們這些肯動腦筋的年輕人,有啥不能試的?就算今年不成,摸索點經驗也是好的。總比眼看著肉在山上跑,自己窖裡空著強吧?”
接著,秦建國又拋出一個更帶點“前瞻性”的想法:“還有,我們屯的沈念秋和周偉他們還在琢磨,眼看夏天快過去了,山裡的蘑菇、野菜一茬一茬的。他們就在想,能不能等到天冷了,在屋裡弄個暖和的煤爐子房,試著培育點鮮嫩的野菜、蘑菇。要是冬天也能見著點綠葉子,那滋味,想想都美。不過這還在琢磨階段,成不成兩說。”
老支書總結道:“所以啊,老幾位,我們靠山屯也就是比你們早想了一步,膽子大了一點。一是敢把能人變成自己人,二是敢琢磨這些看起來有點‘玄乎’但長遠看有利可圖的事兒。今天我跟你們說的這些,落戶聯姻是真心建議,養殖和種菜是我們正在嘗試的路子,你們覺得能學,就拿去參考。但核心還是那句話:人心齊,泰山移。你們要是還像防賊一樣防著知青,舍不得給他們一個真正的家,那就算我把所有法子都告訴你們,你們也乾不成!”
這頓酒,喝到最後,林滿倉和王老栓都沉默了許多。老支書這番結合了真情實感、實際案例和發展構想的話,深深觸動了他們。他們意識到,靠山屯的成功絕非偶然,其核心在於人的凝聚力和敢於探索的勇氣,這遠比一兩個狩獵技巧或醃製方法更難複製。那份嫉妒和使壞的心思,在這種厚重的現實麵前,似乎變得有些蒼白和可笑。
送走心思各異的三人,秦建國和老支書站在夜幕下。
“這下,他們應該能消停不少了。”秦建國說。
“嗯,”老支書望著星空,“亮出了咱的根,也給了他們一點看似能摸得著的念想。他們回去自個兒琢磨吧。聯姻落戶他們未必敢立刻學,但養殖的事兒,說不定能分散他們點注意力。秋收……隻要咱們自己不出大錯,他們想動歪心思,也得先掂量掂量了。”
夏夜的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靠山屯那由內而外生發出的底氣。後山腳下,一片為野兔圈舍平整的土地,在月光下泛著微光,預示著這個屯子,正朝著一個更具希望的未來,紮實地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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