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喧囂與寧靜交織著過去，新年的第一天在靠山屯一片祥和與微醺的宿醉中緩緩開啟。陽光透過糊著厚厚窗紙的格子窗，在炕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秦建國率先醒來，聽著身旁沈念秋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沒有立刻起身。他側躺著，目光溫柔地落在妻子恬靜的睡顏上，她臉頰豐潤了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想必正做著好夢。他的大手輕輕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希冀，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和滿足填滿。
穿越以來的這個冬天，緊張、危險、忙碌接踵而至，像一根時刻繃緊的弦。如今，年過了，最大的風雪也扛過去了，終於能偷得浮生幾日閒，好好地、靜靜地陪陪念秋，陪陪她肚子裡的小生命。
他沒有驚動她，悄無聲息地披衣下炕，動作輕柔地往炕洞裡添了幾塊耐燒的柴火，確保屋內的溫暖能持續得更久些。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洗漱。
屋外，空氣清冷凜冽，吸入肺腑，帶著雪後特有的乾淨氣息。天空湛藍如洗，陽光照在皚皚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屯子裡很安靜，偶爾有幾聲雞鳴犬吠，更顯靜謐。昨夜的鞭炮碎屑零星散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像綻開的點點紅梅。
秦建國簡單地活動了下筋骨，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屯裡巡查。他拿起掃帚，開始清掃院裡的積雪，動作不疾不徐，享受著這難得的閒暇時光。
等他清掃完畢，灶間的熱水也燒好了。他兌好溫水，端進屋裡，準備等沈念秋醒來洗漱。
沈念秋是被窗外明亮的陽光和屋內持續的暖意喚醒的。她睜開眼，看到秦建國正坐在炕沿，手裡拿著那本《農村實用技術》在翻看，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棱角分明，沉穩可靠。
“醒了？”秦建國聽到動靜，放下書，轉過頭，臉上帶著暖意，“水溫正好，起來洗漱吧。早飯想吃什麼？我去做。”
沈念秋心裡一甜，撐著手臂坐起來：“哪有那麼嬌氣，我自己來。早飯隨便熱點昨晚的剩菜就好。”她看著秦建國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道，“這些日子你都沒好好休息，今天多睡會兒。”
“我不累。”秦建國扶她下炕，將溫熱的布巾遞到她手裡，“這幾天沒啥要緊事，正好陪陪你。一會兒太陽好些，我扶你到院子裡走走，曬曬太陽。”
簡單的早飯過後，果然如秦建國所說，陽光越發和煦，連風都變得溫柔。他仔細地給沈念秋係好兔皮坎肩，又拿了張厚厚的狼皮褥子鋪在院中背風處一個清理乾淨的木墩上，扶著她坐下。
冬日的暖陽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驅散了周遭的寒氣，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讓人想眯起眼睛。夫妻倆就這麼並排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內容瑣碎而溫馨，無非是孩子出生後要取什麼名字，開春後屋前的小院種點什麼菜，或者隻是安靜地看著屯子裡其他孩子在不遠處堆雪人、打雪仗，享受著這靜謐流淌的時光。
秦建國甚至難得地起了童心，團了幾個結實的雪球，在沈念秋帶著笑意的驚呼聲中，精準地砸中了院外一棵老榆樹上乾枯的樹瘤，引來幾個玩耍孩子的拍手叫好。
“看你，還像個孩子似的。”沈念秋嗔怪道，眼裡的笑意卻藏不住。
“放鬆一下嘛。”秦建國拍拍手上的雪屑，重新坐回她身邊，“以前總想著怎麼活下去，怎麼過得更好，神經總是繃著。現在看著屯子慢慢走上正軌，心裡踏實多了。”
沈念秋輕輕靠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是啊，踏實多了。我現在就盼著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咱們一家好好過日子。”
陽光，雪地，相依的夫妻，構成了一幅冬日裡最溫暖的畫卷。
然而，秦建國的放鬆並非毫無邊界。享受溫情之餘，他腦海中也始終繃著一根弦——安全。
靠山屯深處大山，雖然大型猛獸如熊瞎子一般在寒冬也會減少活動，但並非絕對安全。尤其是經曆了之前的黑熊闖屯事件，加上年節期間，人們容易放鬆警惕，萬一有餓急了的野獸溜進屯子，或者有些宵小之輩趁年節摸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初三這天上午，陪著沈念秋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後，秦建國便起身道：“念秋，你在這兒再坐會兒，我去找大山和虎子他們商量點事。”
沈念秋知道他心係屯子安危，體貼地點點頭：“去吧，正事要緊。我待會兒自己回屋就行。”
秦建國找到張大山和虎子時，兩人正和幾個年輕後生蹲在屯部的牆根底下曬太陽、侃大山，臉上還帶著年節的慵懶。
“建國哥！”見秦建國過來，幾人連忙站起來。
秦建國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客氣，開門見山道：“年過得差不多了，咱們的心不能一直散著。屯子的守衛和巡邏不能鬆懈，尤其是晚上。”
張大山聞言，臉上的懶散收了起來，正色道：“建國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了。這兩天光顧著熱鬨，巡邏的事確實有些鬆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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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也撓撓頭：“是啊，晚上就留了兩個兄弟盯著，聽著外麵鞭炮響，還以為沒事呢。”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大意。”秦建國語氣沉穩，“山裡餓肚子的家夥可不管你是不是過年。而且，咱們屯子今年情況特殊，集體糧倉裡還有不少糧食，難免不會引來外人的眼紅。”
他這話提醒了張大山和虎子。往年靠山屯窮得叮當響，自然沒人惦記。可今年不一樣，秦建國帶著大家弄到了野豬肉，屯裡還存了些糧食，在周圍十裡八鄉算是“富戶”了，保不齊就有那遊手好閒、想不勞而獲的人打起主意。
“還是建國哥想得周到！”虎子一拍大腿，“我這就去把人都叫起來，重新安排巡邏！”
“彆急。”秦建國叫住他，“光靠咱們民兵隊十幾個人，日夜輪班，時間長也扛不住。我的想法是，把屯裡的青壯年都發動起來，分組輪值。一來人多力量大，巡邏範圍和密度都能上去；二來也能讓大家都提高警惕，增強保衛家園的意識。”
張大山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全屯的青壯加起來得有三十多號人，分成幾組，輪流守夜，每個人都能得到休息，守衛還更嚴密了！”
“對。”秦建國點點頭，“我們可以把屯子劃分成幾個區域，每組負責固定區域，定時交叉巡邏。重點看守屯子入口、集體糧倉、牲口棚這些地方。晚上要設置暗哨，不能都明火執仗地晃悠。”
他詳細地闡述了自己的構想，包括如何分組，如何設定巡邏路線和交接班製度，遇到突發情況如何示警和應對等等。條理清晰，考慮周全，聽得張大山和虎子連連點頭，心中佩服不已。建國哥不光有勇有謀，考慮事情更是細致入微。
“另外，”秦建國補充道，“巡邏的人要配齊家夥。柴刀、棍棒都要有，幾個關鍵位置，可以配備我們自製的弓箭，以防萬一。再準備幾麵銅鑼，發現緊急情況，立刻敲鑼示警，全屯動員。”
“好！我這就去通知各家各戶的青壯，晌午飯後在屯部集合，把事情定下來！”張大山雷厲風行，立刻行動起來。
虎子也摩拳擦掌：“我去把家夥事都歸攏歸攏！”
秦建國看著兩人乾勁十足的樣子，心中稍安。集體的力量就在於動員和組織。隻要把大家組織起來，形成有效的防禦體係，靠山屯的安全就有了基本保障。
晌午過後，屯部前的空地上，靠山屯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被召集了起來。聽說要重新加強守衛和巡邏，而且還是秦建國主持，眾人都沒有異議，紛紛表示聽從安排。
秦建國站在前麵，將分組輪值和巡邏方案詳細地說了一遍。他聲音洪亮，條理分明，大家都聽得明白。
“……鄉親們，過年圖個喜慶安樂，但安全是根基！咱們辛苦攢下點家底不容易，不能因為一時大意毀了！守衛屯子，就是守衛咱們自己的家，守衛咱們老婆孩子炕上的熱乎氣！所以，這次排班，希望大家都能拿出精神頭，認真負責！”秦建國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鏗鏘。
“建國，你放心！咱們肯定好好乾！”
“對！誰要是敢來咱們靠山屯撒野，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群情激昂，剛剛過完年的鬆懈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仇敵愾的警惕和責任感。
秦建國和張大山根據名單，很快將三十多名青壯分成了四個小組，指定了臨時組長，明確了各自的巡邏區域和班次。從當天晚上開始，新的、更嚴密的守衛巡邏製度正式啟動。
看著安排妥當的守衛事宜，秦建國心中一塊石頭暫時落地。但他知道，這隻是被動的防禦。想要真正長治久安，還必須主動提升屯子的整體實力。他心裡那個組織狩獵隊、發展副業、甚至將來有條件了搞點教育的念頭，越發清晰和強烈起來。
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先把這個年過安穩，讓念秋安心待產，等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才是大展拳腳的時候。
接下來的幾天，秦建國白天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沈念秋，或是散步曬太陽，或是在屋裡聽她讀那本《農村實用技術》，偶爾也和她一起對著那副“萬象更新”的春聯，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晚上，他則會去巡查一下夜間的守衛情況，確保安排落到實處。
靠山屯在新年祥和而又不失警惕的氛圍中，平穩地度過著冬日的最後時光。家家戶戶屋頂上升起的嫋嫋炊煙，與巡邏隊員踏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交織在一起，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的堅守與希望。秦建國知道，他守護的，不僅是這個屯子，更是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與安寧。而他為靠山屯規劃的藍圖，也如同深埋在積雪下的種子，隻待春風一來，便會破土而出，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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