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鎏金大門之後。
與門外賽琳卡等人想象的“內部空虛”截然不同。
一條極儘奢華、寬闊得能容四輛馬車並行的走廊呈現在眼前。地麵鋪著暗紅色、繡有金色獅鷲紋樣的厚重地毯,兩側牆壁是光可鑒人的黑曜石壁板,天花板上懸掛著數十盞巨大的魔法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每一縷光線都在訴說著王室的無度奢華。
而在這片璀璨的光輝下,是黑壓壓的人群,以及幾乎凝滯的、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整整兩排士兵,涇渭分明地堵死了通往寢宮內部的通道。
靠近大門的一側,是大約三十名身著製式銀白鎧甲、披著深藍披風、手持製式長戟的正規王國軍士兵。他們站姿挺拔,表情冷峻,眼神銳利而專業,帶著一股屬於國家機器的冰冷和秩序感。鎧甲胸口鐫刻的王室徽章——交叉的劍杖與星辰——彰顯著他們身份的合法與崇高。
而他們的對麵,以及填充了走廊更多空間的,是上百名裝扮各異、武器五花八門、眼神凶狠中帶著一絲惶恐的私兵。他們的盔甲明顯質量參差不齊,有些甚至穿著皮甲,武器從長刀到戰斧再到淬毒的匕首應有儘有。他們擠在一起,躁動不安,像一群被逼到角落裡的困獸,空氣中彌漫著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汗味、皮革味和一種窮途末路的恐懼感。他們效忠的對象隻有一個——那個嚇破了膽的三王子安塔瑞斯。
此刻,這兩股本該一同禦敵的力量,卻劍拔弩張,彼此之間的敵意甚至超過了對外麵未知敵人的恐懼。
“滾開!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老鼠!”一名王國軍的小隊長說道,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對著擋在前麵的私兵頭領厲聲嗬斥:“誰允許你們這些非法武裝攜帶武器出現在王子殿下寢宮外的?立刻放下武器,接受羈押!否則格殺勿論!”
“放你的屁!”私兵頭領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聞言立刻梗著脖子罵了回去,手中的巨斧微微抬起:“我們是王子殿下親自招募的!保護殿下是我們的職責!誰知道你們這些‘正規軍’是不是和外麵的叛徒是一夥的?想讓我們放下武器?除非我們死光了!”
“一群蠢貨!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國王陛下的背叛!隻會給殿下帶來麻煩!”
“呸!沒有我們,殿下早就被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怪物殺了!你們剛才又在哪裡?”
“我們是奉令調防!豈是你們這些渣滓能質疑的?”
“我看你們就是想搶功!或者想害死殿下!”
爭吵在迅速升級。王國軍士兵們集體向前踏了一步,長戟放平,閃爍著寒光的戟尖對準了昔日的“同僚”。私兵們則更加騷動,紛紛舉起武器,人數上的優勢給了他們一些底氣,但麵對訓練有素的王國軍,那底氣顯得如此虛浮。
雙方肌肉緊繃,呼吸粗重,眼神凶狠地互相瞪著,咒罵聲、威脅聲在走廊裡回蕩。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內部這場突如其來的對峙上。
以至於,當身後那扇沉重的鎏金大門被無聲推開一道縫隙時,竟沒有一個人第一時間察覺。
賽琳卡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用推的。她後撤半步,腰腹發力,包裹著黑色戰靴的右腳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踹在那扇三米厚、銘刻著防禦符文的鎏金巨門上!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取代了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那扇象征著王室威嚴與堅固的巨門,如同被攻城錘正麵擊中,厚重的金屬向內猛地凹陷、扭曲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隨即脫離了門框的束縛,帶著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向內轟然倒塌!
巨大的聲響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將走廊內所有嘈雜的爭吵和對峙砸得粉碎。門內黑壓壓的兩撥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駭得齊齊一顫,幾乎是本能地,所有人——無論是紀律嚴明的王國軍還是凶悍的私兵——同時轉向門口,手中的武器下意識地指了過去。
他們的瞳孔裡映出了闖入者的身影:白發紅瞳的女騎士,周身繚繞著純白火焰的少女,神色各異的同伴,以及……
就在這劍拔弩張、戰鬥一觸即發的刹那,甚至沒等第一個士兵發出嗬斥或射出第一支箭——
袁質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抬起了右手。
他的掌心,一抹妖異而純粹的赤紅色光芒瞬間亮起,不像火焰般跳動,更像是一顆驟然蘇醒的紅色恒星,蘊含著令人心悸的絕對力量。
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揮擊或是向前的動作,隻是那麼輕描淡寫地,對著前方擁擠著上百名士兵的走廊,虛空一按。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到無法抗拒的巨力瞬間降臨!
那不是風壓,不是衝擊波,而是更本質、更粗暴的力量——仿佛一整片空間本身被強行擠壓、拍向前方!
走廊裡黑壓壓的人群,無論是身著銀甲的王國軍還是裝扮各異的私兵,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區彆。他們如同被無形的神之巨掌狠狠拍中的蒼蠅,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便不受控製地離地倒飛出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砰砰砰砰砰——!”
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肉體撞擊聲瞬間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上百名士兵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那股力量摜向兩側堅硬光滑的黑曜石牆壁,以及更遠處的廊柱和裝飾!
撞擊的力道控製得精準而冷酷,足以讓他們瞬間失去意識,卻又避開了致命的要害。士兵們眼中帶著極致的驚駭和茫然,腦袋一歪,便軟軟地沿著牆壁滑落,癱倒在華麗的地毯上,手中的武器叮叮當掉落一地。
僅僅一擊。
一秒不到。
前一秒還擠滿了人、充斥著緊張對峙的寬闊走廊,瞬間變得空曠而安靜。隻剩下橫七豎八暈倒在地的身影,以及走廊儘頭那扇更加華麗、緊閉著的寢宮內門。
“……哇哦。”尼克眨了眨眼,收回剛剛擺出的戰鬥起手式,誇張地吹了聲口哨,臉上露出混合著驚歎和一絲無趣的笑容:“乾淨利落!漂亮,原子!不過下次……能不能給我留幾個?手癢得很呐。”
“彆貧了!快進去!”林昭然反應極快,低喝一聲,周身純白火焰一盛,第一個衝了進去,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側倒伏的士兵,確認沒有威脅後,直奔內門。賽琳卡幾乎與她並肩而行,無鋒重劍已然握在手中,紅色的瞳孔冰冷地鎖定前方最後的障礙。
露艾爾斯跟在後麵,嘴唇翕動了一下,看著林昭然一往無前的背影,那句“彆進去”或者“去彆的地方”在喉嚨裡滾了又滾,最終卻化作了無聲的歎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她隻能攥緊衣角,十字星瞳孔深處滿是焦慮與掙紮,快步跟上。
袁質緩緩放下手,掌心的紅光悄然隱去。他看了一眼瞬間清空的走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輕輕握了一下。沒有殺戮,沒有血腥,隻是讓吵鬨的家夥安靜睡去。這種感覺……不壞。甚至,讓他一直壓抑的心情莫名輕鬆了一絲。他邁開腳步,跟在隊伍最後,嘴角似乎極其微小地、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地向上彎了一下。
寢宮內門被林昭然一腳踹開,門板撞在內部牆壁上發出沉悶巨響。門後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沒有預想中驚慌失措的三王子,也沒有嚴陣以待的宮廷高手。
眼前是一個更加誇張的巨大空間,與其說是寢宮,不如說是一座私人的藝術殿堂。穹頂高得幾乎看不清細節,隻有模糊的壁畫和垂下的奢華吊燈。而四周牆壁,從地板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嚴絲合縫地掛滿了油畫。
成千上萬幅。
畫的都是同一個人——安塔瑞斯·阿克塔,反世界的三王子。
有全身像,半身像,側臉像,騎馬像,打獵像,甚至還有模仿古代英雄、神話人物的造型。畫中的王子穿著各式各樣華麗到浮誇的服飾,擺著各種或威嚴或深沉的姿勢,背景從宮殿到戰場再到星空,無所不包。所有畫作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極儘所能地美化、神化著中心人物,每一筆都透著諂媚和過度修飾的虛假感。
“我的天……”尼克忍不住咂舌,環顧四周這令人窒息的自戀殿堂:“這得畫到猴年馬月去?這家夥是雇了全王國的畫家住在這裡嗎?”
林昭然的眉頭緊緊皺起。她對王子的自戀毫無興趣,目光快速掃過那些千篇一律的臉,本能地感到厭惡。但她的視線很快被彆的東西吸引了。
在這些數量龐大的王子肖像的間隙,牆壁上還有一些更古老的壁畫,似乎是被保留下來的城堡原有裝飾。這些壁畫的內容與王子無關,描繪的似乎是王國曆史上的重大事件:加冕、戰爭、與各種奇異種族的盟約、宏大的建築拔地而起……
而幾乎在每一幅這樣的曆史壁畫角落,都刻著一段銘文,格式統一:
【紀元更迭,國祚永續——王國】
林昭然的目光掠過一幅又一幅。
一幅描繪初代國王接受精靈王冠的壁畫角落:【紀元更迭,國祚永續——王國】
一幅描繪遠古時期與巨人族戰爭的壁畫角落:【紀元更迭,國祚永續——王國】
一幅描繪數百年前引入蒸汽魔導科技的壁畫角落:【紀元更迭,國祚永續——王國】
………
所有的銘文,無論對應哪個時代,哪個重大事件,國名都隻有一個——“王國”。
“喂,”林昭然忍不住開口,指向最近的一幅壁畫,那上麵描繪的星象儀樣式古老得不可思議:“這上麵寫的也是‘王國’?你們國家的名字……三十萬年都沒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