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帶著特有的鹹腥味,卻並不難聞,反而有種滌蕩心胸的清爽。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蔚藍,巨大的、顏色深淺不一的雲朵如同蓬鬆的,緩慢地飄移。一紅一白兩輪月亮即便在白天也清晰可見,如同懸掛在天幕上的奇異裝飾。
最奇妙的還是腳下的海。
它並非完全無色,而是一種極致的、流動的琉璃質感,清澈得令人難以置信。目光可以輕易穿透百米深的海水,看到下方絢麗斑斕的世界:巨大的、形態各異的珊瑚叢如同海底的森林,閃爍著瑩瑩微光;成群結隊、色彩鮮豔的魚兒穿梭其間,鱗片反射著從上而透下的陽光,灑出碎金般的光點;更深處,隱約可見一些發光的巨大水母緩緩飄過,如同幽暗中的燈籠;甚至能看到海底潔白的沙地和平緩起伏的海嶺。
他們所乘的船並非靠風帆或機械驅動。船底經過特殊改造,延伸出幾條粗壯的、閃爍著柔和符文的纜繩,連接在一隻巨大無比的海龜背上。
那海龜的體型堪比一艘小型潛艇,龜殼是深沉的墨綠色,上麵布滿了古老而神秘的紋路,仿佛記載著海洋千年的曆史。它劃動四肢的動作緩慢而有力,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沉穩節奏。每一次劃動,都能推動著他們的小船平穩地向前滑行一大段距離,在海麵上留下長長的、逐漸消散的漣漪。
尼克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船尾的欄杆上,大半個身子探出去,藍色的尾巴興奮地左右高速搖擺,快得像個小螺旋槳。
“嘿!大家夥!看這邊!”他手裡拿著一條剛才從海裡釣上來的、還在撲騰的銀色大魚,衝著下方巨大的海龜腦袋方向晃動:“加把勁!晚上加餐分你一半!聽見沒?你最棒了!對對對!就這麼遊!穩得很!”
那大海龜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怎的,巨大的、溫和的黑色眼睛似乎朝上瞥了一下,鼻腔噴出兩股細小的水柱,發出“噗嗤”一聲輕響,仿佛在回應這個吵鬨的惡魔少年。遊動的速度似乎真的快了一絲絲。
“它喜歡我!它絕對喜歡我!”尼克得意洋洋地回頭對船上的其他人宣布,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愛和炫耀。
一旁在曬太陽的凱爾對尼克的反應特彆無語,小大人似的翻了個白眼,嘴裡嘟囔著:“尼克哥哥,省省力氣吧,‘慢悠悠’對誰都這樣,你給它塊石頭它也是這個眼神……”
他口中的“慢悠悠”顯然是他給這隻溫吞巨獸起的綽號。
尼克才不管,依舊樂此不疲地試圖跟海龜進行“深度交流”。
船的另一側,展開了一張巨大的便攜式躺椅,足夠容納兩人。林昭然和袁質並排躺在上麵,總算換下了之前那身或戰鬥或潛行的行頭。
林昭然穿著一件露肩的白色針織短上衣和清爽的薄荷綠短褲,臉上蓋著一頂寬簷草帽,露出的手臂和小腿在陽光下白皙得晃眼。她舒服地歎了口氣,腳趾無意識地蜷縮又放鬆,全身心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暖意。
旁邊的袁質也難得換上了一件簡單的純色t恤和及膝的沙灘褲,樣式普通,但在他身上卻有種奇異的乾淨少年氣。他依舊有些拘謹,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肚子上,躺得筆直,眼鏡也摘了下來放在一旁的矮幾上。赤瞳微微眯著,適應著有些刺眼的陽光,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遠處海天一色的地方,似乎在看雲,又似乎隻是在發呆。海風把他額前總是有些遮眼的碎發吹得輕輕晃動。
兩人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沒有說話,隻有海風、海浪聲,以及尼克那邊傳來的、試圖和海龜稱兄道弟的零星話語。
這種安靜並不尷尬,反而像陽光下的海水一樣,溫暖而舒適。
尼克依舊趴在船尾,鍥而不舍地試圖用那條銀魚跟大海龜“慢悠悠”建立更深厚的友誼。
忽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抬起頭,視線越過船尾激起的白色浪花,望向湛藍的天空。
“哇哦!快看天上!”他興奮地大喊,手指指向高空。
隻見一群巨大的飛鳥正從他們後方掠過,朝著相同的方向飛去。它們的體型驚人,翼展目測超過四米,通體覆蓋著鮮豔的、近乎熒光的粉紅色羽毛,在陽光下絢麗奪目,如同移動的霞光。它們飛行時姿態優雅,長長的脖頸前伸,更令人驚奇的是,它們竟然排成了一個極其標準、無比清晰的“人”字形,紀律嚴明得像一支訓練有素的空軍小隊。
“好大的鳥!還是粉色的!”尼克驚歎道,藍色的眼睛追隨著那群越來越近的粉色海:“它們這是要去哪兒?趕集嗎?排得真整齊!”
巨大的翅膀扇動聲隱約傳來,帶著一種力量感。
這奇景也吸引了凱爾的注意,他暫時放棄了對尼克“幼稚”行為的鄙視,踮起腳尖,小手搭在額前,好奇地望著那群逐漸超越他們的粉色巨鳥。
就連躺在躺椅上的林昭然也微微掀開蓋在臉上的草帽,露出一隻紅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天空那抹醒目的粉色,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真吵……”,隨即又把草帽蓋了回去,繼續享受她的日光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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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質的赤瞳也追隨著鳥群移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自然造物的好奇,但很快又恢複了之前放空的狀態,似乎外界的喧囂很難真正打破他內心的沉寂。
還沒等空中的奇觀完全掠過,尼克的目光又被船側下方的深海景象吸引了。
“下麵!下麵也有!”他幾乎是跳著轉過身,又撲到另一側的船舷,半個身子又探了出去,指著琉璃般清澈的海水下方。
在百米之下的深海區域,一群龐然大物正悄然遊過。它們的體型修長流暢,長度普遍超過十米,肌肉線條在透明海水中清晰可見,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它們通體閃爍著銀藍色的金屬光澤,吻部尖銳,尾鰭強勁——像極了被放大了無數倍的金槍魚,但更加威嚴,如同海洋中的高速巡洋艦。
這群巨型“金槍魚”隊伍整齊,悄無聲息地破開深藍色的海水,速度極快,轉眼間就從他們的船下遊過,向著遠方的深藍疾馳而去,留下一道道逐漸消散的水痕。
“我的天……這海裡吃的也太大隻了吧!”尼克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評估那巨型金槍魚的口感,但很快又縮了縮脖子:“不過估計不是我吃它們,是它們吃我才對……”
他看看天上紀律嚴明的粉色“人”字形空軍,又看看海裡那群無聲疾馳的銀藍色深海艦隊,最後拍了拍身下慢吞吞的、“慢悠悠”的龜殼,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這海洋區塊……還真是……什麼都是超大號的啊!”
海風輕柔,陽光暖融,船隨著“慢悠悠”平穩的劃動微微搖晃,像一隻巨大的搖籃。
林昭然臉上的草帽動了動,被她輕輕拿了下來。她沒有轉頭,目光依舊望著藍天白雲,聲音卻帶著一絲慵懶的、刻意拉長的調子,飄向旁邊躺得筆直的家夥。
“喂,原子。”
袁質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口,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喉結滑動了一下,才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剛才……”林昭然慢悠悠地說著,終於側過頭,紅色的瞳孔在陽光下像剔透的寶石,帶著點戲謔,又有點不易察覺的埋怨,精準地捕捉到他躲閃的視線:“……你那麼嚴肅,把我單獨叫到一邊。”
袁質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薄紅,眼神開始慌亂地遊移,就是不敢看她。
林昭然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的那點小怨氣又冒了頭,她故意湊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氣息幾乎要吹到他通紅的耳廓上:“我還以為……我的原子終於開竅了,要說什麼不得了的話呢。”
袁質的呼吸明顯窒住了,整個人僵得像塊被曬燙的石頭,連手指都蜷縮起來。
“結果啊……”林昭然拖長了尾音,看著他紅透的耳尖,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終於把話說完:“……某人結結巴巴、臉紅脖子粗地,跟我探討了引力子微觀應用和材料結構強化?”
她說完,微微撤開一點距離,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紅瞳裡閃著“看你這次怎麼解釋”的光芒。
袁質的臉已經紅得快要冒煙了,赤瞳無處安放,最終隻能死死地盯著躺椅的編織紋路,仿佛能看出朵花來。他嘴唇囁嚅了半天,才擠出細如蚊蚋的聲音:“……那個……確實……很有研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