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帶著鹹腥味吹拂著銀白色的金屬船體,袁質重組的這艘新船平穩地航行在逐漸泛白的海麵上。之前的激戰與混亂仿佛被深海的黑暗吞噬,隻留下甲板上那個焦黑昏迷的尼普頓,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和血腥氣。
甲板上,尼克正咧嘴笑著,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露艾爾斯:“嘿,剛才你那招真厲害!怎麼做到的?”
露艾爾斯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紅暈,十字星狀的瞳孔在晨光中閃著微光。她難得露出明媚的笑容,聲音輕快:“是尼普頓的記憶告訴我的!下一個區塊是冰霜區塊,而且——”她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得意:“國王雖然派了軍隊駐守其他地方,但都沒有真正的強者統領。冰霜區塊現在是最容易突破的關口!”
另一邊,凱爾拽著袁質的衣角,小臉上寫滿擔憂:“袁質哥哥,你的手在發抖...…剛才重組船隻是不是太勉強了?”
袁質沉默地搖頭,赤瞳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船尾的陰影處。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船舷陰影裡,林昭然背對著眾人,右手緊緊攥著左腕。她的掌心在黑暗中隱隱發出詭異的暗紅色光芒,那些細碎的裂紋仿佛活物般蠕動。她顫抖地抬起左手,借著微弱的天光,清晰地看到——幾乎整個手掌的皮膚都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如同乾涸龜裂的大地。
裂紋之下,不是血肉,而是湧動的、純粹的漆黑,其間蜿蜒流淌著暗紅色的灼熱能量,仿佛地底奔騰的熔岩,散發出一種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微弱波動。
一陣劇烈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同時襲來,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才強行壓下喉嚨裡的驚呼。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她在心裡瘋狂地告訴自己,聲音卻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隻是力量使用過度……反世界的副作用……就像水土不服……
她深吸了幾口帶著鹹腥味的冰冷空氣,目光慌亂地掃過甲板。不遠處,尼克還在和露艾爾斯興奮地討論著,凱爾圍著袁質打轉,沒有人注意到船尾的異常。
她的視線猛地鎖定在船舷掛鉤上搭著的一條粗糙的、用來擦拭甲板的灰色毛巾。
幾乎是本能驅使,她一把抓過那條略帶潮濕和鹹味的毛巾,手忙腳亂地、一圈又一圈地緊緊纏繞在自己的左手上,動作又快又急,仿佛要將什麼可怕的秘密徹底封存起來。
粗糙的布料摩擦著那些詭異的裂紋,帶來一陣陣刺痛,但她毫不在意,隻是拚命地纏,直到整個左手被厚厚的毛巾完全包裹,再也看不出絲毫異樣,她才像是脫力般,後背重重靠回冰冷的金屬船舷,大口地喘息著。
她將包裹嚴實的左手死死藏在身後,指尖仍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她抬起頭,努力調整麵部肌肉,試圖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袁質的方向,心底深處,一絲無法言說的恐懼如同深海水草般悄然蔓延。
袁質的赤瞳微微眯起,林昭然那下意識將左手往身後藏的動作,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她試圖維持的平靜表象。他沒有理會尼克那邊關於冰霜區塊的熱烈討論,腳步無聲地穿過甲板,走到船尾的陰影裡。
他停在她麵前,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指,極其輕微地、幾乎隻是指尖碰觸空氣般,點了一下她緊繃的肩膀。
“哇啊!”林昭然像是被電流擊中,整個人猛地一顫,幾乎跳起來。她受驚般轉過身,臉上強撐的笑容都扭曲了一瞬,紅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慌亂。
“袁、袁質?你乾嘛突然嚇人!”林昭然抱怨道,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虛張聲勢的意味。
袁質的目光沉靜地落在她臉上,沒有錯過她額角細微的汗珠和略顯蒼白的嘴唇。
“你不舒服。”
他開口,不是疑問,而是平靜的陳述,赤色的眼眸裡帶著不容回避的關切。
“啊?沒有啊!”
林昭然立刻搖頭,臉上的笑容重新堆砌起來,甚至比剛才更加誇張,嘴角用力地上揚,試圖驅散那份被看穿的心虛:“我好得很!剛才活動了一下筋骨,不知道多痛快!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她甚至抬起右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發出砰砰的聲響,以證明自己很好。
然而,她那緊緊背在身後的、被灰色毛巾粗糙包裹的左臂,卻僵硬地貼著船舷,紋絲不動。
袁質看著她強撐的笑容和眼底那抹無法完全掩飾的慌亂,赤瞳中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他沉默地注視了她幾秒,似乎看穿了她所有故作鎮定的偽裝,但最終,他眼底那絲銳利的探究緩緩化開,沉澱為一種無聲的包容和理解。
他不再追問。
那隻原本輕點她肩膀的手,緩緩垂下,然後再次抬起,這一次,動作變得無比輕柔,帶著一種近乎小心翼翼的溫柔,攤開在了林昭然的麵前。掌心向上,手指微微舒展,是一個全然接納和邀請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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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純粹的、令人安心:
“好。”
“但是,昭然。”他看著她微微睜大的紅瞳,語氣認真而堅定,像是在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如果以後……有任何情況,任何不舒服,或者……任何你覺得需要告訴我的事情。”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臉上。
“一定要跟我說。”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仿佛能穿透所有偽裝,直接落入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我就在這裡。”
林昭然的臉頰微微泛紅,像是被晨曦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霞光。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那隻沒有包裹毛巾的右手輕輕搭在了袁質攤開的掌心上。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穩定感。
“知道啦……”她小聲嘟囔著,眼神有些飄忽,不太敢直視袁質那赤瞳。但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抬起頭,紅色瞳孔裡帶著一絲嗔怪和關切,反手用力捏了捏袁質的手指:
“喂,原子!彆光說我!你自己呢?一大堆事情憋在心裡,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心疼:“彆什麼都自己扛著,講出來,就算我幫不上忙,聽著也能讓你心情順暢點,不是嗎?”
袁質微微一怔,赤瞳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凜冽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席卷而來。
仿佛一瞬間就從溫和的清晨跳入了數九寒天。空氣中鹹腥的海水味瞬間被一種乾淨卻刺骨的冰冷取代,嗬出的氣息立刻變成了一團白霧。
“哇啊啊!好冷!”尼克誇張的大叫從前甲板傳來,伴隨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袁質哥哥!昭然姐姐!快來看!我們到了!冰霜區塊!!”凱爾興奮又帶著哆嗦的喊聲緊接著響起。
露艾爾斯也提高了聲音,清亮的嗓音在冷空氣中格外清晰:“沒錯!就是這裡!看前麵!”
袁質和林昭然同時轉頭望去——
浩瀚的琉璃海在此處走到了儘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令人心悸的純白。巨大的冰原向遠方延伸,與灰白色的天空融為一體,仿佛世界的儘頭。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些矗立在冰原之上、散落四方的冰山。它們不像尋常冰山那樣嶙峋陡峭,而是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宏偉的金字塔結構。棱角分明,線條銳利,仿佛由巨神之手精心雕琢而成。更奇特的是,這些冰山並非透明的白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深邃、純淨的蔚藍色,如同萬年寒冰將整個天空的藍色都吸納、凍結在了內部,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折射出一種冰冷、堅硬、卻又夢幻剔透的光芒。
凜冽的寒風如同冰冷的刀片,刮過金屬船體,發出嗚嗚的呼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地特有的、乾淨到極致的冰冷氣息,卻也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死寂。
“我的天……”尼克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物,藍色的尾巴都凍得有點僵硬,他哆哆嗦嗦地指著那些藍色金字塔冰山:“這、這些冰……是藍色的?還長得這麼……規整?”
露艾爾斯眼中十字星光芒閃爍,帶著一種介紹自家後花園般的熟稔,儘管她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冰霜區塊……傳說這些藍色金字塔冰山裡,沉睡著古老的冰霜巨人。不過不用擔心,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蘇醒的跡象了。”
凱爾趴在船舷邊,小臉凍得通紅,金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驚歎:“好漂亮……但是……好冷啊……”他說話時,呼出的白氣瞬間就被寒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