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目瞪口呆地看著滿街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三王子”，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
“……哈？這滿天都是的閃亮亮小子……是王子？”
露艾爾斯寬簷帽下的眉頭緊緊蹙起，她借著整理帽簷的動作，目光快速掃過滿街那個金發碧眼、笑容燦爛的王子海報，又警惕地瞥了一眼空中依舊嚴陣以待的軍隊，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困惑：
“不對……這很不對勁。”她微微側頭，對身旁的尼克和袁質說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國王的子嗣，尤其是備受寵愛的王子，理應待在王國本部，接受最嚴密的保護和教導，參與核心政務。他們很少會被外派到邊疆區塊，更不用說……以這種……”她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鋪天蓋地的偶像宣傳與軍事鎮壓並存的詭異景象，“……以這種方式出現。”
她抬起頭，十字星瞳孔在帽簷陰影下閃爍著思考的光芒：“而且，天空區塊雖然規模不及一些大區塊，但它擁有自己的領主體係。我記得之前的領主是……一位以穩健著稱的老牌貴族。就算領主更迭，也應該是從本地貴族中遴選或由國王任命新的領主，直接派一位王子過來……這不合規矩，也毫無先例。”
尼克正被滿眼的“三王子”閃得有點煩躁，聽到露艾爾斯的話，他撇了撇嘴，藍色的尾巴在鬥篷下不耐煩地小幅度甩動了一下。他湊近些，用更小的、幾乎隻有他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
“嘁，這有什麼難猜的？規矩？先例？國王那個老王八蛋現在眼裡除了他那什麼狗屁蒼穹泰坦，還有規矩嗎？”他語氣裡充滿了不屑，隨即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變得有些冷：
“要我說，搞不好原來那位老領主——‘嘎’了。”他吐出這個字眼，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
“要麼是不肯乖乖聽話，被‘清理’掉了。要麼就是……哼，直接被上麵那幫瘋子當成祭品或者實驗材料了也說不定。”尼克抬了抬下巴，意指空中那些沉默的軍隊和那麵邪眼的旗幟。
“然後嘛。”他聳聳肩，臉上露出一種看透般的嘲諷，“國王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把他自己的寶貝兒子塞過來，美其名曰‘鎮守要地’，實際上不就是把這塊肥肉劃拉到自己家碗裡？還能用這閃亮亮的小子搞點宣傳，糊弄一下這裡的平民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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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分析簡單直接，甚至有些粗俗，卻瞬間點破了這詭異局麵下一種最黑暗、也最可能的真相。一股寒意悄然掠過眾人心頭。如果連一區塊領主都能被如此輕易地替換甚至抹殺，那麼國王和蒼穹泰坦的勢力已經滲透、掌控到了何種程度？
露艾爾斯深吸了一口帶著電離氣息的微涼空氣，寬簷帽下的十字星瞳孔最後掃了一眼空中那沉默而壓抑的軍隊方陣，以及滿街那個笑容燦爛得有些刺眼的王子海報。她壓低聲音，語氣急促而凝重：
“這裡的氣氛太詭異了，軍隊、偶像王子、還有那麵旗幟……國王的力量在這裡滲透得太深。我們得儘快離開天空區塊，儘量不要惹上什麼大麻煩。找到通往下一個區塊的路徑就立刻走。”
袁質被繃帶覆蓋的臉微微動了動，無聲地點了點頭。林昭然抿緊嘴唇，右手在鬥篷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臂，也表示了同意。尼克嘖了一聲，雖然似乎對那“閃亮亮小子”有點不爽，但也知道輕重緩急。凱爾更是用力點頭，隻想快點離開這個被無數眼睛盯著的地方。
一行人達成共識，不再停留，保持著“流浪者”應有的低調姿態，沿著那光滑奇特的乳白色街道，向著浮空島內部走去。他們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街上稀疏的人流中——這裡的居民大多行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麻木與隱約不安的神情，很少交談，更無人注意這幾個外來的“流浪者”。
就在他們剛才駐足的地方，雲梯入口旁的岩石地麵上，一頂黑色的、樣式有些奇怪的畫家帽靜靜地躺在那裡。它像是被主人不經意遺落，又像是被高空的風從某個角落吹來，無聲無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空中，軍隊依舊沉默地懸浮著，冰冷的目光掃視著下方，那麵繡滿邪眼的旗幟，在蒼穹之下投下不祥的陰影。
……
與此同時，在天空區塊的一間城堡內。
光線被厚重的窗簾徹底隔絕，房間裡隻有通訊屏幕幽幽的藍光和一點猩紅的火星明明滅滅。
一件沾著灰塵和些許油汙的黑色重甲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而它的主人——一個身形高挑健美的身影正靠在巨大的辦公桌邊緣。她隻穿著貼身的黑色作戰服，勾勒出緊實漂亮的腹肌和流暢有力的肌肉線條。白色短發如同冰冷的火焰般利落，幾縷碎發拂過她銳利的紅色眼眸。她微微歪頭，叼著一根快要燃儘的煙，煙灰顫巍巍地懸著。
她麵前攤開著最新的通緝令，袁質那雙赤瞳在昏暗光線下格外刺眼。旁邊，一柄幾乎與她等高的純黑色無鋒重劍斜倚著桌角，劍身暗沉無光，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重量感。
“哢噠。”
門被推開，沒有敲門。三個人影走了進來。
左側是一位男性海妖，深藍色長發束在腦後，耳廓是透明的鰭狀，皮膚帶著珍珠般的光澤，嘴角習慣性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右側是他的雙生妹妹，同樣深藍的發色，編成了複雜的發辮，眼眸是冰冷的豎瞳，手裡漫不經心地轉著兩把水波凝聚成的短刃。
走在中間的少年則異常瘦弱，幾乎被籠罩在那對海妖兄妹的身影裡。他穿著過大的王國製服，懷裡緊緊抱著一本黑色封皮的厚筆記本，臉色蒼白，眼神躲閃，像是長期待在不見光的地方。
“隊長，”男性海妖懶洋洋地開口，聲音帶著奇異的磁性：“巡邏時間到了。今天從哪個雲渦開始摸魚？”
白發的女騎士沒回頭，隻是伸出兩根骨節分明、布滿細微傷痕的手指，將煙蒂從唇邊取下，隨手摁滅在桌角的金屬煙灰缸裡，發出輕微的“滋”聲。
她抓過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重甲外套，利落地甩上肩，動作間肌肉舒展又充滿力量感。然後她單手拎起那柄沉重的巨劍，輕鬆得像是拿起一根手杖，轉身朝門外走去。
“走了。”她的聲音略低，帶著一點被煙熏過的沙啞，卻不容置疑。
經過那對海妖兄妹時，男性海妖嬉皮笑臉地湊近一點：“頭兒，聽說西區集市新來了批雲兔，毛茸茸的，眼睛跟紅寶石似的……要不要順路去‘巡查’一下？”他故意把“巡查”兩個字咬得很重。
旁邊的妹妹嗤笑一聲，沒說話。
就連那個抱著筆記本的瘦弱少年也極小幅度地彎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恢複了瑟縮的樣子。
女騎士的腳步甚至沒停，紅色的瞳孔掃了他一眼，沒什麼溫度。
“巡邏路線照舊。”她的聲音平穩：“眼睛都放亮點。”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身後三人的神色稍微正經了些。
“留意所有陌生麵孔，特彆是……”
“……眼睛異常的人。”
她的身影融入走廊的光線中，重劍的劍尖拖過地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桌上的煙灰缸旁，一枚王國騎士團的徽章靜靜躺著，上麵細密的銘文在昏暗光線下隱約可見：東征騎士。
那對海妖兄妹和瘦弱少年交換了一個眼神，收斂了些許玩笑的神色，快步跟了上去。
辦公室的門緩緩合上，將那枚徽章和桌上攤開的通緝令重新鎖進昏暗裡。
徽章旁，壓著一份小小的、隻露出角落的執勤表，上麵打印著名字：
賽琳卡.阿亞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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