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漆黑焦土發出脆裂的聲響，每一步都濺起細微的、吸收光線的塵埃。袁質衝在最前麵，赤色的瞳孔死死鎖定遠方那道貫通天地的暗紅黑霧光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難以言喻的恐慌。
昭然…就在那裡。或者說，某種源於昭然，卻讓他感到無比陌生的東西，正在那裡。
那股毀滅性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感知。他不敢去想如果那光柱熄滅，如果那片死寂的焦土上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與她相關的波動，他該怎麼辦。這個念頭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他心底，稍一觸碰就帶來刺骨的寒意。他隻能跑，更快地跑，仿佛隻要趕到那裡，就還能抓住什麼。
尼克緊跟在袁質身側，湛藍的眼睛裡充滿了焦慮，他不斷瞥向袁質緊繃的側臉，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現在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是徒勞。
賽琳卡落在稍後一點的位置，她的速度絲毫不慢，無鋒重劍提在手中，猩紅的能量如同呼吸般在她體表明滅。然而，跑著跑著，她紅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疑。
她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微微抬起一隻手臂。
之前那無處不在的、冰冷死寂的侵蝕感，那仿佛要透過皮膚抽走生命力的可怕感覺……似乎減弱了？
並非環境發生了變化，四周依舊彌漫著濃鬱的黑霧，遠處山壁上的暗紅巨眼依舊漠然凝視。但作用於她身上的那種“剝奪”效果，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
她嘗試性地、極其謹慎地拉大了與袁質之間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
預想中的虛弱感和冰冷寒意並未如之前那般猛烈襲來。雖然依舊能感覺到周遭環境的惡意，但她的身體似乎正在產生一種奇異的抗性，不再那麼依賴袁質周身那無形力場的庇護。
“袁質！尼克！”賽琳卡出聲，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等等！”
袁質猛地刹住腳步，赤瞳轉過來，裡麵是幾乎要溢出的焦躁和不耐煩。尼克也停下來，疑惑地看向她。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尼克急切地問。
賽琳卡抬起手，仔細感受著：“周圍的死寂環境……對我的影響在減弱。我好像……在適應它。”
尼克愣了一下，也立刻仔細感知自身，隨即臉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是真的？雖然還是不舒服，但那種快要被抽乾的感覺沒那麼強烈了！”他嘗試著離袁質更遠一些，雖然依舊感到壓力，但不再像之前那樣致命。
袁質看著他們，眉頭緊鎖，赤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波動。他周身的空氣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是無意識的力量流露。
“是因為長時間暴露在這種環境下，身體產生了抗性？”賽琳卡分析著，目光掃過周圍漆黑的大地和彌漫的黑霧：“還是因為……我們之前一直待在袁質的力場裡，那種力量潛移默化地改造了我們，讓我們暫時獲得了‘許可’？”
她更傾向於後者。袁質的力量本質極高，甚至可能淩駕於這片區域的毀滅規則之上。靠近他，就如同在接受一種無形的“同化”或“授權”。
這個消息本該令人振奮，意味著他們擁有了更大的行動自由。但袁質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他隻是極快地點了下頭，聲音沙啞而急促：“能適應就好。節省體力，快走！”
他甚至沒有等多看他們一眼，轉身再次發力，以更快的速度向著光柱方向衝去。他的身影在漆黑焦土上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顯示出內心的急迫已然達到頂點。
尼克和賽琳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袁質的狀態很不對勁，那種平靜下壓抑的感覺，讓他們感到不安。
但此刻彆無選擇。
兩人不再猶豫，立刻催動力量，緊隨其後。雖然依舊無法完全擺脫環境的影響，但逐漸產生的抗性讓他們速度更快，消耗也更小。
三人如同三道利箭，刺破濃鬱的死寂黑霧，朝著那毀滅光柱的源頭，也是他們心中希望的殘影，全力奔去。
袁質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響，壓過了所有推理、所有恐懼：
——等著我，昭然。無論你變成了什麼，等我！
……
腳下的漆黑焦土冰冷而脆硬，露艾爾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仿佛行走在死亡的灰燼之上。藍色的發絲無力地垂落，沾滿了飄散的黑霧塵埃。
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刺痛的卻不是腳底，而是心臟。
尼克絕望憤怒的眼神，袁質崩潰的淚水和質問，林昭然最後那撕心裂肺的尖叫……還有那杯水，那瓶她親手遞出去的、藏著無儘絕望的“乾淨”的水。
“對不起……對不起……”她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淚水早已流乾，隻剩下眼眶酸澀的痛楚和喉嚨裡堵著的硬塊。
密客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那個關於“家”的虛幻承諾，此刻聽起來如此可笑而惡心。她用背叛換來的，隻是一個更冰冷的囚籠，以及手上永遠洗不掉的肮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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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望向遠方那道暗紅黑霧光柱，那裡散發出的毀滅氣息讓她靈魂戰栗。林姐……就在那裡。因為她，因為她的背叛，變成了那種樣子。
一種尖銳的、近乎自毀的衝動猛地攥住了她。
不能再這樣了。
即使不被原諒，即使被憎恨，即使下一刻就粉身碎骨……她也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什麼也不做了。
那個總是彆扭卻會悄悄關心她的林姐，那個會因為她一點小小的預言而開心雀躍的林姐，那個在絕望熔岩中徹底崩潰的林姐……
她得做點什麼。
哪怕隻是飛蛾撲火，哪怕隻能用這具借來的生命去稍微阻擋一下那毀滅的腳步，哪怕隻能換來他們一絲微不足道的生機……也好。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雖然搖曳，卻帶來了一絲奇異的平靜。
她停下了腳步，十字星的瞳孔中，迷茫和痛苦漸漸被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所取代。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死寂的空氣，轉身，不再猶豫，朝著那道光柱的方向，開始奔跑。
速度越來越快，藍色的身影在漆黑的焦土上劃過一道微弱的軌跡，義無反顧地衝向她注定無法挽回的罪孽，以及或許存在的、最後的救贖。
她知道自己不配得到原諒。
她隻是不能再背過身去。
……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鐘。
露艾爾斯奔跑在死寂的焦土上，肺部因吸入冰冷的黑霧而灼痛，雙腿如同灌鉛。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和疲憊吞噬時，視野儘頭，幾個移動的身影穿透彌漫的黑霧，闖入了她的視線。
是袁質！還有尼克和賽琳卡！
他們正全力朝著光柱的方向衝刺，袁質一馬當先，身影快得幾乎拉出殘影，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原子力場即便隔了一段距離也能隱約感受到。
心臟像是被猛地攥緊，又驟然鬆開，帶來一陣尖銳的酸楚。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思考後果，露艾爾斯用儘全身力氣調整方向，朝著他們的側前方踉蹌著奔去。她必須攔住他們，必須告訴他們前麵等待的是什麼，必須……贖罪。
“袁質——！尼克——！等等——！”
嘶啞而微弱的呼喊穿透死寂的空氣，如同風中殘燭，卻精準地鑽入了尼克的耳朵。他猛地扭頭，湛藍的瞳孔瞬間鎖定了側前方那個踉蹌奔跑的藍色身影。
“露艾爾斯？！”尼克失聲叫道，腳步下意識地放緩。
衝在最前麵的袁質也聽到了尼克的驚呼和那微弱的呼喊，他猛地刹住腳步，赤色的瞳孔銳利地掃來，在看到露艾爾斯的瞬間，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但那份急於尋找林昭然的焦灼立刻壓倒了其他情緒。
“尼克。”袁質的聲音清晰而急促，是那種屬於少年的、此刻卻帶著不容置疑決斷的音色：“你去問清楚好嗎？我和賽琳卡先走。”
他甚至沒有多看露艾爾斯一眼，隻是與尼克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那裡麵有關切，有信任，更有一種“這裡交給你”的托付。隨即，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周身空氣微微扭曲，再次發力，與賽琳卡如同兩道離弦之箭，繼續朝著遠方的暗紅光柱疾馳而去，瞬間拉開了距離。
尼克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轉向那個已經停下腳步、站在不遠處劇烈喘息著的藍發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