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靈獵殺者帶來的寒意像是滲進了骨縫,即便回到了相對安全的堡壘內部,那種超越物理規則的交鋒帶來的戰栗感依然揮之不去。歸途上,連平日裡最聒噪的艾倫也保持著異常的沉默,他隻是反複用指腹摩挲著戰斧上那道灰敗的侵蝕痕跡——金屬表麵細微的凹凸不平,就像某種來自異界的惡毒銘文,無聲地記錄著那場令人不安的戰鬥。
堡壘內部的空氣比離開時更加凝重,仿佛連呼吸都需要額外的力氣。傷兵營方向傳來的壓抑呻吟與刺鼻的消毒藥水氣味混合在一起,隨著通風係統在通道內流動,鑽進每個人的鼻腔,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殘酷代價。
就在他們穿過忙碌而混亂的醫療區通道,準備返回營房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聲的嚎叫突然刺穿了所有的嘈雜。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隻見幾名醫護兵正死死按著一名躺在擔架上的年輕士兵,那士兵裸露的胸膛上,一片不祥的、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暗灰色能量,正沿著他的血管脈絡向上蔓延。能量所過之處,皮膚迅速失去光澤和彈性,變得如同風化了千百年的岩石般灰敗、龜裂。他雙眼翻白,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痛苦嚎叫,顯然正承受著遠超常人極限的痛苦。
“是深度能量侵蝕!按住他!淨化藥劑!快!”一名肩上帶著校官銜的軍醫焦急地喊道,動作迅速地將一管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藥劑注入士兵的頸靜脈。藥劑的光芒與那暗灰色能量接觸的瞬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如同冷水滴入滾燙的油鍋。灰色能量的蔓延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了些許,但它並未停止,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頑固地、一寸寸地向上侵蝕,仿佛不將這名士兵的生命徹底吞噬就決不罷休。
萊恩的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他死死盯著那名士兵胸膛上蠕動的、散發著純粹惡意與混亂的能量,感知如同被最鋒利的針尖刺中般驟然銳利起來——就是這種特質,這種純粹的、趨向於消亡與混亂的本質,與他在碎骨峽穀感知到的虛靈能量同源,隻是更加濃鬱,更加……惡毒。
就在這一瞬間,數個看似毫無關聯的記憶碎片在他腦海中激烈地碰撞、重組——
艾爾默大師那蒼老而充滿智慧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回響:“孩子,記住,麵對你不理解的能量,不要總想著征服它。試著去理解它,像理解河流的走向,理解風的呼吸。萬物皆有規律,即便是混亂,也有其內在的韻律。”
指尖撫過那塊內部能量狂暴衝突的“混沌水晶”時的觸感記憶猶新,他是如何用耐心和精準的引導,讓那些互相衝撞的能量流逐漸趨於平靜,最終化為一片深邃而寧靜的、如同星穹般的美麗結晶。
更宏大的記憶湧現——在晨曦之星,他的感知與那片生機勃勃的大地連接時,所感受到的覆蓋整個位麵的、宏大而和諧的“心跳”韻律。那是一種極致的秩序與平衡,是生命最本質的讚歌,如同宇宙誕生之初就已譜寫完成的古老詩歌。
一道靈感的閃電,裹挾著這些碎片,猛地劈開了他思緒中的迷霧!
如果虛靈的能量是趨向於極致的“混亂”與“消亡”,那麼,對抗它的方式,或許不應該是另一種形式的、更強大的“暴力”或“毀滅”。也許,真正的答案在於其反麵——是“秩序”,是“生命”,是“穩定”。不是用蠻力去摧毀,而是用理解去淨化;不是用更強的能量去對抗,而是用固有的和諧去撫平、去引導、去瓦解?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萊恩的呼吸驟然一滯,心臟因為激動和某種預感而狂跳起來。他猛地轉身,甚至來不及向身旁的同伴們做出任何解釋,便憑借著本能,快步衝向他們那間位於堡壘深處的營房。他的腦海中,無數複雜而精妙的能量紋路正在瘋狂地交織、構建、拆解又重組,他必須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名為“秩序”的微光!
石室內,萊恩幾乎是撞開了門,將隨身攜帶的記錄板重重地放在那張粗糙不堪的木桌上。他甚至沒有坐下,指尖已然亮起微光,精純的魔力凝聚成無形的刻筆,在記錄板的能量感應區飛速劃動起來。下一刻,他完全進入了忘我的狀態。堡壘外部隱約傳來的震動、遠方持續不斷的爆炸轟鳴、乃至時間本身的流逝感,全都從他的感知中消失了。他的整個世界,收縮到了極限,隻剩下眼前那方寸屏幕之上,無數能量軌跡的推演、計算與構建。
不知過了多久,莉莉安靜地推門走了進來。她看到萊恩那近乎癡狂的專注狀態,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默默地將一杯清水放在桌角不易被碰倒的地方,目光快速掃過記錄板上那些逐漸成型、結構異常複雜卻透出一種奇異美感的紋路。她輕輕歎了口氣,走到窗邊,將那道厚重的、用於防禦外部爆炸衝擊的金屬防爆簾拉上,為他隔絕了部分雜音和那令人壓抑的暗紅色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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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萊恩終於從那種深度冥想般的狀態中勉強抽離出來時,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精神透支帶來的眩暈和乾渴。他下意識地伸手,碰到了莉莉放在桌角的水杯,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才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發現,窗外的暗紅色天光不知何時已轉為更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絳紫色。而莉莉、艾倫和維克多,不知何時都已回到了營房,正或坐或站,安靜地等待著,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可能找到了一個方向。”萊恩的聲音因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和缺水而異常沙啞乾澀。他深吸一口氣,將記錄板轉向眾人。屏幕上,一個結構精妙、線條流暢而充滿數學美感的符文模型正在緩緩旋轉——它的核心是多重嵌套、完美對稱的幾何結構,呈現出一種絕對的穩定感;而外圍則延伸出如同植物脈絡般自然舒展、卻又暗含著某種嚴密數學規律的紋路,整體散發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和諧感。
“我暫時稱它為……‘淨化符文’。”萊恩用手指放大符文的核心區域,指向幾個關鍵的能量流轉節點,“它的設計理念,並非依靠更強的能量輸出進行硬碰硬的對衝,而是試圖構建一個局部性的、絕對穩定和有序的能量場。當虛靈那種混亂能量接觸到這個力場時,不會引發劇烈的能量爆炸,而是會……嗯,類似於一種共振瓦解。混亂在其影響下,會自發地趨於平靜、崩解,或者至少,能被有效地阻隔、延緩其侵蝕和擴散的速度。”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更恰當的比喻:“就像……在滿是油汙的水麵上滴入特定的清潔劑。清潔劑並非靠蠻力去‘消滅’油汙,而是通過改變其表麵張力等特性,使其自動分散、剝離。這個符文要做的,是類似能量層麵的事情。”
莉莉立即俯身,仔細審視著符文的每一個細節,她的思維立刻從工程和材料學的角度出發:“這個思路非常巧妙,萊恩!它從根本上避免了直接能量對抗可能帶來的失控風險和巨大消耗。但是,要實現這種精妙的、基於共振和場效應的工作方式,對符文本身的穩定性和能量輸出的精度要求必然極高。任何微小的瑕疵都可能導致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失效。”她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在自己的隨身終端上調取著堡壘的物資清單,“而且,前線資源有限,我們必須考慮這個符文能否用現有條件進行銘刻和激活。讓我看看……倉庫裡好像有一批從帝國本土運來的‘靜默紫晶’的邊角料。這種材料本身具有極佳的能量通透性,而且據說在受到混亂能量衝擊時,其晶格結構會自發產生一種穩定諧波,或許……正好可以作為這個符文的核心承載材料?”
萊恩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靜默紫晶?對!它的能量惰性和內在的穩定諧波特性,確實非常符合這個符文的理念!莉莉,你提醒了我,材料的選擇至關重要,必須與符文想要表達的‘秩序’與‘穩定’產生共鳴,否則效果會大打折扣!”
“需要實戰測試的話,算我一個!”艾倫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甲,發出沉悶的響聲,臉上帶著一貫的豪邁,“他娘的,比起被那些鬼東西的能量沾上,慢慢變成一塊石頭,我寧願給你的新發明當第一個試驗品!我相信你的本事,萊恩!”儘管語氣粗獷,但他眼神裡透露出的,是對萊恩毫無保留的信任。
維克多沒有立刻表態,他走到桌前,指尖隔著一段距離,虛劃過符文模型的外圍結構,眼中閃爍著分析和計算的光芒。“很巧妙的能量拓撲學應用。將穩定場的構建轉化為可實現的符文結構,這個構想本身就具有很高的價值。”他沉吟著,點出了幾個關鍵的能量節點,“不過,萊恩,我們必須考慮到實戰環境的複雜性。不同位階的虛靈,其能量強度、混亂特質可能都存在差異。你這個基礎構架非常優美,但或許需要預留一些可調節的接口,就像樂器調音一樣,以便在麵對不同‘頻率’的混亂時,能進行微調,以達到最佳的淨化效果。”他隨手在記錄板上勾勒出幾個簡單的附加回路,“比如在這些節點,加入小型的調節回路,或許能顯著增強符文的環境適應性。”
在同伴們各自從不同角度提供的補充與支持下,萊恩感覺自己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信心也增強了不少。接下來的幾天,隻要戰事稍歇,沒有緊急任務,這間狹小、簡陋、彌漫著黴味和金屬鏽蝕氣味的營房,就變成了位於戰爭最前線的、充滿緊張氣氛的實驗室。
萊恩幾乎放棄了所有的休息時間,趴在那個因不時傳來的爆炸而微微搖晃的桌案前,借著昏暗的照明符文光芒,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優化著他的設計。牆壁上很快貼滿了一張張畫滿草圖和複雜演算過程的紙張,有些因為堡壘的震動而飄落在地,又被他小心地拾起,重新貼好。
他將從晨曦之星感知到的那宏大生命脈動,嘗試著拆解成具體的數學模組和能量頻率,將其蘊含的穩定與和諧的“韻律”,小心翼翼地編入符文的核心驅動頻率之中;他根據莉莉找來的關於“靜默紫晶”的詳細能量特性報告,反複調整著符文中能量通道的寬窄、深淺以及轉折角度,以最大限度地利用這種材料的特性;他也認真考慮了維克多的建議,在符文的主體結構之外,增加了數個微型的、可調節的能量回路接口,使其具備了初步的“自適應”潛力。
這個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期間,他經曆了數次模擬失敗,能量回路在虛擬測試中崩潰、過載甚至產生不可預料的異變。某次,一場發生在堡壘附近的大規模爆炸引發了劇烈的震動,天花板上的灰塵和細碎的石粉簌簌落下,幾乎覆蓋了桌麵上所有的圖紙。萊恩第一時間不是躲避,而是下意識地抬起手臂,護住那些凝聚了他無數心血的設計草圖。等震動平息,他隻是默默地、仔細地拂去紙張上的浮塵,然後繼續投入工作,眼神依舊專注而明亮,仿佛手中勾勒的不僅僅是一些冰冷的能量紋路,而是刺破這片絕望的、暗紅色天幕的第一縷,名為“秩序”與“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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