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柯爾特法師的隱秘通道逃回風鈴鎮,已經過去了數日。小鎮表麵似乎恢複了往日的節奏,但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氛圍如同無聲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心頭。關於森林深處魔物變得異常狂暴、甚至出現從未見過的可怕生物的流言,開始在小鎮的酒館、市場和井邊悄悄流傳,帶來一種壓抑的恐慌。
萊恩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充斥著鞣料臭味和無儘活計的老鮑姆作坊。但他自己知道,一切早已不同。懷中那兩枚冰冷刺骨的幽藍晶體碎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那日的驚險,以及柯爾特法師所說的關於“深淵滲透”的可怕真相。每當夜深人靜,他躺在冰冷的棚屋裡,總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遠方森林的陰冷氣息,攪動著他的感知,讓他難以安眠。
這種壓力並沒有壓垮他,反而轉化為更強烈的修煉動力。他更加刻苦地練習柯爾特教導的冥想與能量感知。每一次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分辨空氣中那些正常的能量微粒與那絲令人不適的陰冷氣息,都是一次精神上的淬煉。他發現,在這種高度緊張和專注的狀態下,他的感知似乎變得更加敏銳,對能量的引導也順暢了一絲。他甚至開始嘗試,在繪製那本手冊上的符文時,不僅僅是模仿形狀,而是努力將一絲絲凝聚起來的光元素或大地能量,極其小心地注入筆尖。
這個過程充滿了艱辛和困苦,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濘中艱難前行,進展異常緩慢。失敗如影隨形,遠遠多於成功的次數。然而,他卻毫不氣餒,反而樂在其中。
對他來說,這種努力不僅僅是為了達成某個目標,更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在專注於這個艱難任務的過程中,他能夠暫時忘卻外界的恐懼和壓力,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這種專注讓他感到一種對自身命運的掌控感,儘管這種掌控可能隻是短暫的。
與此同時,他也變得更加警覺和敏銳,對鎮上的一切動靜都格外留意。他開始觀察人們的行為舉止、傾聽他們的談話。
銀星商會的車隊依舊沒有離開,反而又增加了兩輛裝載著奇怪儀器的篷車。那個灰袍人出現的頻率似乎更高了,他不再僅限於在鎮子邊緣觀察,有時甚至會“友好”地向鎮民打聽最近是否在森林裡撿到什麼“奇怪的石頭”或“發光的植物”,並願意出價收購。這種舉動讓萊恩更加警惕,他將晶體碎片藏得更加隱蔽。
帝都學院的營地則氣氛凝重。曆練活動似乎並未停止,但範圍被嚴格限製在森林最外圍,並且必須有導師或護衛隊近距離跟隨。萊恩偶爾能看到卡爾、霍頓等人,他們臉上少了之前的驕縱,多了幾分沉穩和後怕。馬克的胳膊吊著繃帶,但依舊堅持巡邏。德裡克則經常獨自一人看著森林方向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們沒有再找萊恩和小夥伴們的麻煩,甚至偶爾相遇時,眼神中會閃過一絲複雜的、類似共曆生死的情緒。
托馬斯、米克和喬尼也老實了很多,那次逃亡的經曆徹底打消了他們冒險的念頭。他們撿到的魔物材料偷偷賣給了藥劑師赫爾姆,換來的錢大多買了食物和一件厚實的新衣服,但那份恐懼卻難以用金錢驅散。
萊恩知道,這種平靜隻是暫時的。柯爾特法師的話語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深淵的滲透不會停止,隻會越來越嚴重。
果然,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柯爾特法師如同幽靈般再次出現在了萊恩的棚屋外。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疲憊,袍子上沾著新的泥點和幾道撕裂的痕跡,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
“小子,長話短說。”柯爾特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很快,“我深入調查了回音溪穀和附近區域,情況比想象的更糟。空間壁壘的薄弱點不止一處,深淵氣息的泄露正在加速。那些魔物的異化隻是開始,長期下去,整個翠野位麵的生態環境都可能被逐漸扭曲、腐化。”
他遞給萊恩一個用特殊油脂封口的、小巧的金屬圓筒:“這裡麵是我記錄下來的能量節點坐標、魔物異化樣本的數據以及我的初步判斷。我沒法長時間離開這裡,帝國官方的傳送信標也被監視了。你找個機會,把這個交給神殿的莫裡牧師,他年輕時是帝國郵政係統的秘密信使,有特殊的渠道能把它安全送到帝都我的一位老友手裡。記住,絕不能經過銀星商會的手,也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萊恩接過那沉甸甸的金屬圓筒,感覺接過了千鈞重擔。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法師先生。”
柯爾特深深看了他一眼:“保護好自己。風暴,就要來了。”說完,他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萊恩握緊手中的金屬圓筒,心臟怦怦直跳。他知道,這小小的圓筒,或許承載著整個翠野位麵的希望。
接下柯爾特法師交付的重任後,萊恩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那枚小小的金屬圓筒仿佛烙鐵一般燙手,又如同冰晶一般寒冷。他將其小心翼翼地藏在棚屋最隱蔽的縫隙裡,上麵覆蓋了舊皮料和雜物,心跳卻始終無法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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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將東西安全地交給莫裡牧師,這對萊恩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難題。畢竟,直接前往神殿太過引人注目,而且極有可能引起銀星商會的警覺。因此,他必須想出一個既合情合理又不引人注目的借口。
就在萊恩苦思冥想之際,一個絕佳的機會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兩天後,老鮑姆需要將一批修補好的神殿皮革坐墊送過去,而這批坐墊正是萊恩之前親手製作的那批。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卻正好為萊恩提供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萊恩毫不猶豫地主動接下了這個跑腿的活計,老鮑姆自然是求之不得。畢竟,有人願意替他跑這一趟,他就能輕鬆許多,於是他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下來,甚至還罵罵咧咧地抱怨著自己的辛苦。
萊恩將金屬圓筒仔細地藏在貼身的衣袋裡,外麵抱著那摞坐墊,深吸一口氣,向著神殿走去。一路上,他感覺每一個路人的目光都仿佛帶著審視,尤其是看到銀星商會的人時,他更是下意識地低下頭,加快腳步。
再次踏入秩序與守護女神神殿,那寧靜祥和的氛圍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年輕牧師學徒溫和地接待了他,指引他將坐墊放好。萊恩放下墊子,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裝作好奇地打量著神殿內部的裝飾,目光悄悄尋找著莫裡牧師的身影。
幸運的是,就在萊恩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莫裡牧師從偏殿裡快步走了出來。他步伐穩健,神態自若,仿佛剛剛完成了一場重要的禱告儀式。
當莫裡牧師的目光落在萊恩身上時,他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了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溫暖而親切,讓人不禁心生好感。
“哦,孩子,原來是你啊。”莫裡牧師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坐墊沒有問題,辛苦你了。”
萊恩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邁步走向莫裡牧師。他的心跳愈發劇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莫裡牧師……”萊恩走到莫裡牧師麵前,略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我前幾天在森林邊緣,撿到了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東西,所以不知道它是什麼。我覺得……覺得應該交給您看看,也許您能知道它的來曆。”
他左右飛快地掃了一眼,確認附近隻有那位年輕的學徒正在專心擦拭燭台),然後以極快的、看似遞送東西的動作,將那個金屬圓筒從懷裡掏出,塞到了莫裡牧師的手中,同時用眼神傳遞著懇求與緊急。
莫裡牧師的笑容微微一滯,他蒼老但銳利的目光瞬間落在手中的金屬圓筒上,又飛快地抬起,看了萊恩一眼。那目光中充滿了驚訝、探究,以及一絲了然。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寬大的聖袍袖子一拂,便將圓筒無聲無息地收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恢複如常,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哦?森林裡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莫裡牧師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交給我是對的,孩子。女神會讚賞你這份謹慎和對秩序的維護。去吧,願守護之光與你同在。”
萊恩心中一塊大石驟然落地,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笨拙地行了一禮,快步離開了神殿。直到走出很遠,回到作坊那熟悉的氣味中,他才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等待。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森林裡的魔物襲擊事件似乎變得更加頻繁,有時甚至在夜晚能聽到遠處森林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和不知名生物的嘶吼。鎮上的守衛巡邏次數增加了,氣氛愈發緊張。銀星商會的人活動更加頻繁,那個灰袍人甚至開始公開向鎮民收購“任何不同尋常的發現”,價格開得頗高,引得一些膽大的獵人和樵夫心動不已。
萊恩則更加埋頭於修煉和工作,同時密切關注著任何來自外界的消息。他和小夥伴們幾乎不再靠近森林邊緣。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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