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初現”帶來的狂喜和後續有驚無險的平靜，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雖然激起了一圈漣漪，但很快便沉入了萊恩日常生活的底層，被更加沉重和現實的瑣碎所覆蓋。錘柄那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之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萊恩依舊每日與汙穢的皮甲和鏽蝕的金屬件搏鬥，錘柄的咆哮也依舊準時響起，沒有絲毫減弱。
但某些極其細微的變化，還是悄然發生了。
萊恩發現自己工作台角落那堆待處理的破爛皮甲，增長的速度似乎稍微慢了一點點。偶爾，當他需要更換特彆難用的工具時，去工具架尋找，會發現某把稍微順手些的刮刀或鉗子，恰好就放在比較顯眼的位置。芬恩依舊會湊過來插科打諢，但眼神裡偶爾會閃過一絲不同於以往的好奇，甚至會在錘柄注意力不在時，偷偷指點他一兩句更省力的拆卸技巧。連那個沉默的格隆，有一次在搬運一筐特彆沉重的廢鐵時，也默不作聲地過來搭了把手。
這些變化微小而隱晦，卻像一點點微弱的炭火，溫暖著萊恩幾乎被凍僵的內心。他明白，那一次短暫的成功，雖然微不足道，卻像一枚無聲的徽章，讓他在這個隻看重實力和效率的地方，贏得了一丁點極其有限的、卻真實存在的認可。
他更加賣力地投入工作，同時也更加瘋狂地壓榨一切時間進行意念練習。那一次成功的體驗，如同在他黑暗的前路上點亮了一盞小燈，讓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目標，也嘗到了付出終有回報的甘美滋味。儘管之後幾次嘗試再次繪製符文都因為狀態、材料或乾擾而失敗了，但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樣絕望，而是將其視為寶貴的經驗，仔細反思每一次的不足。
這天上午，維修所裡的氣氛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一種無形的緊繃感彌漫在空氣中。錘柄來得比平時更早，獨眼中銳利的目光掃過工棚的每一個角落，連那些平日裡有些散漫的老工匠們，都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敲打和打磨的聲音也似乎更加整齊賣力了些。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錘柄沙啞的吼聲響起，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嚴厲，“把各自的地方收拾利索了！該藏起來的破爛都塞到角落裡去！要是誰今天給我掉了鏈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萊恩心裡一緊，意識到可能有重要人物要來巡視。他不敢多問，隻是趕緊加快速度，將自己工作區域散落的皮料邊角、金屬碎屑飛快地清理乾淨，工具也擺放得更加整齊。
果然，臨近中午時分，工棚入口那厚重的獸皮門簾被兩名全身盔甲、佩戴著子爵家族徽章——山巔雄鷹——的護衛率先掀開。緊接著，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並未穿著全套戎裝，隻是一身剪裁合體、便於活動的深色獵裝，外罩一件做工精良的暗色皮袍，但行走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穩氣度與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的麵容輪廓分明，下頜線條剛硬，眼神銳利而冷靜，如同盤旋於高空審視領地的雄鷹。略顯疲憊的眼角帶著幾絲皺紋，卻更添了幾分曆經風霜的堅毅。這便是黑鐵堡的統治者，鷹山伯爵麾下鎮守此地的最高指揮官——弗拉德·鐵岩子爵。
他的身後，跟著幾名同樣氣息精悍的軍官和文書官。
整個維修所的噪音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壓低了許多。所有工匠和學徒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垂下目光，以示敬畏。
錘柄立刻迎了上去，他僅存的右手握拳，重重叩擊在自己左胸的皮圍裙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卻帶著應有的恭敬：“子爵大人！”
弗拉德子爵微微頷首，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整個工棚。他的視線掠過那些熊熊燃燒的熔爐、堆疊的物資、忙碌的工匠，最後落在了錘柄身上：“‘錘柄’，情況如何？上一批送往前線的修補件，反饋說【堅固】符文的失效率比預期高了半成。”
他的聲音平穩，不高，卻帶著一種自然的權威，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錘柄的麵色不變，獨眼中卻閃過一絲凝重，他沉聲回答：“回大人，主要是近期魔物攻擊中附帶腐蝕性吐息或能量的情況增多，對基礎符文結構的侵蝕加劇。我們已經在嘗試調整‘硬鐵粉’和‘岩龜殼粉’的混合比例，並增加了‘淨化石英’的微量添加，試圖提升抗腐蝕性，但穩定性還在測試，不敢大規模應用，怕影響主體強度。”
子爵仔細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腰間的劍柄：“嗯，平衡是關鍵。強度不足，一擊即碎；抗性不足，持久力差。儘快拿出可行的優化方案，前線等不起。”
“是！大人！”錘柄應道。
子爵邁開步子，開始在工棚內緩步巡視。錘柄緊跟在他身側半步之後，隨時準備回答詢問。軍官和文書官則分散開來，記錄著各種數據。
萊恩和其他學徒一樣，深深地低著頭，假裝全神貫注地對付著手中一件皮甲上的頑固鉚釘，心臟卻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他能感覺到那強大的存在感正逐漸靠近他所在的區域。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子爵的腳步在符文工作區停留了片刻，觀看了一位老工匠修複一件肩甲上的【鋒銳】符文的過程，隨口問了幾句關於能量導劑消耗和符文基材磨損的問題。
然後，他的腳步並未停留，繼續向前。就在經過萊恩所在的那個陰暗角落時，他的目光似乎無意中掃了過來。
萊恩感覺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他緊張得手心冒汗，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那堆散發著臭味的皮料裡。
然而，子爵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這個學徒，”子爵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看著眼生。新來的？”
錘柄立刻回答道：“是，大人。從風鈴鎮補充過來的，叫萊恩。柯爾特法師之前帶來的。”他特意提到了柯爾特的名字。
萊恩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不得不抬起頭，卻不敢直視子爵的眼睛，目光落在對方沾著些許塵土的靴尖上。
“風鈴鎮…”子爵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中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沉，“那次襲擊，損失不小。能活下來，是運氣，也是本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萊恩那雙雖然粗糙紅腫、卻異常穩定地握著工具的手上，“看來，‘錘柄’這裡還算適合你？”
萊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此刻的回答很重要，不能露怯，也不能張揚。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回答道：“回大人，錘柄主管要求嚴格，能學到真本事。維修所…很好。”
他的回答簡短，樸實，沒有抱怨，也沒有諂媚，隻是陳述事實，並隱含著一絲願意學習的態度。
子爵似乎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微微點了點頭。他又看了一眼萊恩工作台上那些被拆卸得乾乾淨淨、分類擺放整齊的金屬件，以及旁邊那堆刮擦得相對整潔的皮革料。
“手腳還算麻利，眼裡也有活。”子爵淡淡地評價了一句，像是隨口一說，卻又仿佛什麼都看到了。他或許看到了萊恩的效率，或許看到了他被安排在最臟累崗位的現狀，也或許…聯想到了柯爾特塞人過來的深意。
他沒有再對萊恩多說什麼，目光轉向錘柄：“柯爾特帶來的人，你多盯著點。是塊材料，就彆浪費在拆破爛上；不是那塊料，早點打發走，彆占著地方。”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卻透著一股實用主義的冰冷公平。
錘柄恭敬地應道：“明白，大人。我會看著辦。”
子爵不再停留，繼續向前巡視。那強大的壓迫感也隨之移開。
萊恩這才敢緩緩籲出一口氣，後背的內衫已經被冷汗微微浸濕。他偷偷抬眼，看向子爵離去的背影，心中波瀾起伏。
子爵的目光…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難以接近，但也絕無多少溫情可言。那是一種純粹的、基於價值和效率的審視。他提到柯爾特的名字，顯然起了作用，但最終，能否在這裡立足，得到更好的機會，還是要看他自己能否展現出足夠的價值。
“聽見沒？豆芽菜？”芬恩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過來，用極低的聲音擠眉弄眼，“子爵大人親自過問你了！還誇你眼裡有活！你小子要走運了！”
萊恩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重新拿起工具。
走運？或許吧。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壓力。子爵的隨口一問和那句“是塊材料，就彆浪費在拆破爛上”，像是一道無聲的命令，也像是一個擺在麵前的機會。
他必須更快地證明自己。
他低下頭，再次看向手中冰冷的工具和汙穢的皮甲，眼神卻變得更加堅定。
子爵的目光如同一次無聲的考核，雖然短暫，卻為他本就清晰的道路，再次指明了方向——向上，不斷向上，直到展現出足以被重視的價值。
喜歡奧術徽記請大家收藏：()奧術徽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