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默大師那看似隨意的問話，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敲打在萊恩的心上。“憑什麼能站在這裡？”——這直指核心的問題，沒有絲毫寒暄與客套，將他瞬間置於被審視的境地。
萊恩感到喉嚨發緊，但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任何誇大其詞或虛浮的回答，在這位深不可測的傳奇法師麵前，都將是無比可笑和致命的。他回想起柯爾特大師的教誨，回想起在黑鐵堡的磨練，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選擇。
他再次深深躬身，聲音儘可能保持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回稟大師，晚輩不敢妄自尊大。晚輩資質愚鈍，於魔法一途僅是初窺門徑，見識淺薄。唯一可稱道的，或許便是一點微末的感知力，以及…以及絕不敢忘的敬畏之心與向學之誠。晚輩今日冒昧前來，並非憑恃自身，全賴柯爾特大師的引薦與厚愛。”
他直起身，雙手無比鄭重地、甚至帶著一絲顫抖地，從懷中取出了那個冰冷的金屬方盒。他雙手捧著方盒，高高舉起，呈向艾爾默大師。
“此乃柯爾特大師親筆所書推薦信。大師的一切評價，晚輩不敢置喙，真相如何，皆在其中。懇請大師過目。”
艾爾默大師眯著的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萊恩那恭敬而緊張的神情，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枚散發著隱晦魔法波動的金屬方盒。他並沒有立刻去接，而是又吸了一口那粗陋的煙卷，任由煙霧在空氣中繚繞。
“柯爾特那小子的信…”他嘟囔了一句，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總是搞這些花裡胡哨的封印。”
話雖如此，他還是伸出了那隻沾著些許墨漬和不明汙漬的手。他的手指看起來乾瘦，卻異常穩定。他沒有去碰金屬方盒，隻是用指尖在那枚鑲嵌的紫水晶上極其隨意地輕輕一觸。
仿佛得到了某種最高權限的認可，金屬方盒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表麵的複雜魔法紋路瞬間亮起，然後又迅速黯淡下去。那枚紫水晶的光芒也變得柔和下來。盒蓋無聲地向上滑開，露出了裡麵一卷用某種不知名生物的皮革製成的、散發著淡淡滄桑氣息的卷軸。
艾爾默大師用兩根手指，漫不經心地將那卷皮革卷軸夾了出來。金屬方盒則自動閉合，恢複了原狀。
他隨手將空了的金屬方盒丟還給萊恩萊恩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一邊叼著煙卷，一邊用空出來的手，有些粗暴地抖開了那卷皮革卷軸。
卷軸內部並非書寫著墨水文字，而是用某種發光的精神力烙印直接形成的、不斷流動變幻的符文和意象。這確保了信息的絕對真實和無法篡改，也隻有特定的接收者才能完全解讀。
艾爾默大師的目光落在卷軸上，起初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略帶挑剔的模樣，仿佛隻是在瀏覽一份無聊的報告。他快速地掃過開篇的問候語和關於萊恩基本情況的描述，鼻子裡甚至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似乎對柯爾特的某些措辭不以為然。
然而，隨著閱讀的深入，他臉上那散漫的神情開始一點點收斂。
當他讀到柯爾特關於萊恩超凡感知特性的詳細描述時，艾爾默大師的內心掀起了一陣波瀾。這種能力，能夠直接“看到”能量的流動，感知到最細微的波動，甚至可以預判物體的運動軌跡，實在是太過驚人！
艾爾默大師叼著煙卷的嘴，原本在緩緩地吐出煙霧，但在這一刻，他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煙霧的飄散軌跡，也在這一瞬間出現了凝滯，仿佛時間都為這一發現而停滯。
他那原本眯著的眼睛，此時稍稍睜開了一些，透過鏡片，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紙張，直接看到萊恩本人。這是一種對未知力量的警覺。
接著，他讀到了柯爾特關於萊恩心性的描述——麵對深淵結晶誘惑的最終選擇、在黑鐵堡腳踏實地的工作、對知識而非單純力量的追求、以及在獲得認可後的冷靜。讀到柯爾特以極其肯定的語氣寫下“其心誌值得考驗”、“絕非空有天賦的璞玉”，並鄭重提出“因材施教”的請求時——
艾爾默大師完全停下了吸煙的動作。
他臉上的所有漫不經心和調侃之色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研究者般的專注。他甚至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厚厚的眼鏡，身體微微前傾，更加仔細地“閱讀”著那些流動的精神烙印，仿佛要從中榨取出每一個細節和隱含的信息。
整個客廳裡一片寂靜，隻有那皮革卷軸上微弱的精神力流光在無聲地閃爍，映照在艾爾默大師專注的瞳孔中。
萊恩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站著，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空氣中那原本沉靜的能量場，因為艾爾默大師情緒的變化而產生了極其細微卻清晰的波動。那些堆疊的書籍、閃爍的水晶球、甚至那些奇怪的標本，似乎都在這一刻與大師的專注產生了某種共鳴。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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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漫長的等待，艾爾默大師終於將卷軸上的最後一絲流光儘收眼底。那原本完整的皮革卷軸，此刻在他手中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悄然無聲地分解成了最微小的、閃爍著微弱星光的塵埃。這些塵埃仿佛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後逐漸消散在周圍的空氣中，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是一種極其高級的信息保密措施，被稱為“閱後即焚”。這種技術能夠確保卷軸上的信息在被閱讀之後立即被銷毀，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從而保證信息的安全性和保密性。
艾爾默大師靜靜地凝視著那些逐漸消散的塵埃，仿佛它們承載著整個世界的秘密。當最後一粒塵埃也消失在空氣中時，他才緩緩地抬起頭，將目光從那片虛無中移開，重新落在了萊恩的身上。
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艾爾默大師的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的眼神不再是冷漠和疏離，而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疏離和調侃的打量，而是一種深沉、銳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本質的審視。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無形探針，從萊恩的頭發絲掃到腳後跟，每一寸都不放過。萊恩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漩渦在那目光下都微微震顫起來，仿佛被一股溫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輕輕撥動、探查。
在這種目光下，萊恩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但他謹記柯爾特的教誨，沒有任何抵抗或遮掩，隻是坦誠地、恭敬地站立著，接受這徹底的檢視。
艾爾默大師看了他足足有十幾秒，期間還下意識地抬手推了推眼鏡，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極其複雜的問題，嘴裡無聲地念叨著幾個模糊的音節，像是某種公式或定理。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沙啞，卻沒了之前的隨意，而是帶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凝重：
“能看到能量流動的軌跡…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進行預判？”他像是在問萊恩，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心象感知具現化的雛形？不對…更像是某種先天性的能量親和變異…有趣…”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緊緊盯著萊恩的雙眼：“柯爾特在信裡說，你差點被一塊深淵結晶的低語蠱惑，但最後關頭自己掙脫了？還把東西上交了？”
萊恩心中一凜，連忙恭敬回答：“是，大師。晚輩當時心智不堅，險些釀成大錯，幸得柯爾特大師及時點醒。”
艾爾默大師沒有評價，隻是又追問了一句，語氣更加專注：“描述一下，你當時‘看’到那結晶的能量，是什麼樣的？儘可能詳細。”
萊恩不敢怠慢，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恐怖景象，儘可能用語言描述：“它…它的能量並非均勻散發，而是…像無數扭曲的、暗紫色的觸須，不斷試圖纏繞和滲透周圍的一切…核心處有一個不斷旋轉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漩渦，那些低語就是從那裡發出的…它的能量波動充滿了…貪婪和欺騙性，會模仿成最誘惑你的形態…”
艾爾默大師聽得極其認真，不時微微點頭，眼中閃爍著越來越濃烈的興趣光芒，那是一種學者發現了極其珍貴研究樣本時的光芒。
當萊恩描述完後，艾爾默大師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摘下厚厚的眼鏡，用袍角隨意地擦了擦這讓萊恩看得眼角微跳），又重新戴上，目光再次變得清晰而銳利。
他上下下又打量了萊恩一遍，仿佛要重新認識他一般。
最後，他緩緩地、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柯爾特這小子…這次倒是沒誇張。”
“你這個小家夥…確實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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