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默大師那句“確實有點意思”，仿佛並非一句簡單的評價，而是一個開啟某種未知程序的指令。他眼中那研究者般的好奇光芒愈發熾盛，之前的慵懶和漫不經心被一種專注的活力所取代。
他沒有像萊恩預想的那樣，詢問他學過哪些法術、魔力漩渦凝聚了多久、或是考核任何魔法理論基礎。那些常規的問題，似乎在這位傳奇法師眼中毫無意義。
他的目光在雜亂無章、卻又隱含規律的客廳裡快速掃過，最終停留在那張堆滿東西的木桌角落，一個被幾卷圖紙半掩著的、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小物件上。
那是一個大約隻有拳頭大小、由多種不同色澤金屬有些閃爍著魔法光澤，有些則暗淡無光）和幾塊微小水晶鑲嵌拚接而成的複雜裝置。它沒有任何明顯的開關或接口，表麵布滿了細密到肉眼難以分辨的刻痕和符文，整體形狀不對稱，看起來既像一件精密儀器，又像一件抽象的藝術品，甚至帶著點未完成品的粗糙感。
艾爾默大師伸出那隻沾著汙漬的手，毫不客氣地將那玩意兒從一堆雜物中扒拉出來，隨手拋了拋，仿佛那不是什麼珍貴的魔法造物，而隻是一個普通的石子。
然後，他將其遞到萊恩麵前，語氣隨意得就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喏，看看這個。你覺得…它是怎麼工作的？”
萊恩愣住了。
這算什麼問題？沒有背景介紹，沒有功能說明，甚至沒有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就這麼一個看起來亂七八糟、結構怪異的小東西，直接問工作原理？
這完全超出了萊恩所有關於“測試”或“考核”的認知。他原本準備好的、關於魔法理論和基礎知識的回答，此刻全都卡在了喉嚨裡，毫無用處。
他看著眼前那個靜靜躺在艾爾默大師手心裡、散發著微弱而複雜能量波動的小裝置，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壓力。他知道，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這或許才是艾爾默大師真正的測試方式——拋開所有固有的框架和知識，直接考驗最核心的洞察力與思維方式。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緊緊鎖定那個小裝置，所有的精神在這一刻高度集中。
他首先摒棄了所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不再去猜測它“應該”是什麼，而是純粹地去“觀察”它。
他的超凡感知在此刻被提升到了極致。視覺、聽覺、觸覺雖然他沒敢真的去碰）…所有的感官信息彙聚在一起，在他的腦海中構建出一個立體的、細節極其豐富的模型。
在他的“感知視野”中，那個小裝置不再是一個靜態的物體。它的內部，無數細微的能量正在沿著那些金屬的紋理和水晶的棱麵，以某種極其特定、卻又並非完全規律的方式流動著。
這些能量流並非單一屬性，而是分成了好幾股，彼此交織，卻又涇渭分明。一股微弱的、持續性的奧術能量似乎作為基礎供能，沿著主體結構循環；另一股波動起伏的、帶著元素灼熱氣息的能量很可能是火元素）被約束在某個特定回路中；還有一股極其隱晦的、帶著空間波動的能量，纏繞在幾塊特定的水晶周圍…
這些能量流並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自發地進行著某種…模擬？或是演化？
萊恩的眉頭緊緊皺起，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對這種能量流動的觀察和解析中。他嘗試著追蹤每一股能量的源頭和終點，分析它們相互之間的影響和製約關係。
時間一點點過去。客廳裡一片寂靜，隻有萊恩略微急促的呼吸聲。艾爾默大師也不催促，隻是叼著那根早已熄滅的煙卷，饒有興致地看著萊恩那專注無比、甚至額角微微見汗的神情，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藝術品。
終於，萊恩緩緩抬起頭，眼神中還帶著思索和不確定。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非常謹慎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語氣更像是在提出假設而非得出結論：
“大師…我…我看得可能不一定對。”他先謙遜地鋪墊了一句。
“它…似乎不是一個完成態的魔法物品，沒有單一明確的功能指向。”他首先給出了一個整體判斷。
“它的內部，至少有三種不同性質的能量在自發流轉。主體結構像是一個…微縮的、自我維持的能量循環模型。”他指著裝置的核心區域，“這部分奧術能量在自我循環，強度非常穩定，像是基石。”
然後他的手指虛指向另一處鑲嵌著紅色微晶的區域：“這裡…約束著一小股活躍的火元素能量，但它沒有被引導向外釋放，而是在內部與奧術能量發生極其微弱的交互，這種交互…似乎是在模擬某種‘負載’或‘壓力’？”
他的目光又移向那幾塊散發著空間波動的水晶：“最難以理解的是這幾處…它們散發的空間能量非常奇特，沒有構成傳送或隔絕效果，反而像是在…記錄或者映射另外兩股能量交互時產生的細微時空漣漪？像是…在旁邊做觀察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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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越說，思路似乎越清晰，但臉上的困惑也越深：“所以…我覺得，它可能根本不是一件‘工具’，而是一個…用於觀測多種能量在特定約束條件下，如何自發交互與演化的…實驗記錄裝置？或者說，一個極度微縮的、長期運行的能量實驗場？”
說完這些，他有些忐忑地看向艾爾默大師，補充道：“而且…我感覺其中一股能量流的路徑似乎有一處極其微小的…不協調？像是設計上的一個刻意留下的‘缺口’或‘變量’？我不太確定…”
整個描述過程，萊恩沒有使用任何高深的魔法術語，完全是基於他“看到”的景象進行的、儘可能直觀的描述和推理。
艾爾默大師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直到萊恩全部說完，並且指出了那個極其細微的“不協調”之處時，他那厚厚的鏡片後，猛地閃過一道極其亮眼的光芒！
他沒有評價萊恩的回答是否正確，而是突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愉悅的笑聲，仿佛遇到了什麼極其開心的事情。
“哈哈…好，很好！”他放下那個小裝置隨手又把它扔回了那堆雜物裡），用力拍了一下手掌，震起一小片灰塵。
“能量循環模型…自發交互…映射時空漣漪…實驗記錄裝置…哈哈哈！”他重複著萊恩剛才話語裡的幾個關鍵詞，笑聲中充滿了滿意，“柯爾特說得沒錯！你這雙‘眼睛’，果然有點門道！”
他上前一步，再次仔細地盯著萊恩，那目光灼熱得幾乎要讓萊恩皮膚發燙。
“連那個我故意留下的‘邏輯陷阱’都能感覺到…雖然還說不清是什麼，但這感知的敏銳度和直覺…”艾爾默大師搓著手指，顯得十分興奮，“小子，你知道嗎？剛才那個小玩意兒，我扔給過三個自稱天才的奧術博士，他們要麼胡說八道一堆理論，要麼乾脆說這是個壞掉的垃圾。你是第一個…第一個直接‘看’到它真正在乾什麼的人！”
萊恩聞言，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隨即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欣喜。他通過了！以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方式！
“當然，”艾爾默大師話鋒一轉，語氣又恢複了那種研究者的挑剔，“觀察到的還隻是表象，推理也粗糙得很，距離真正理解其背後萬分之一的原理還差得遠！但是…”
他頓了頓，看著萊恩，終於露出了一個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帶著些許認可的笑容：
“這第一步，你邁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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