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傾聽”並回應了那古老符文的“訴求”，激活了那短暫卻意義非凡的白金色光暈，這件事帶給萊恩的衝擊和振奮是難以言喻的。連續幾天，他都沉浸在一種豁然開朗的狂喜與驗證了自身道路正確的篤定之中。基石工坊的工作台上，那些原本冰冷的殘骸在他眼中仿佛都活了過來，每一道刻痕都在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故事，等待著他去理解和共鳴。
然而，狂喜過後，是更深沉的求知欲。他知道，自己隻是懵懂地觸碰到了門檻，聽到了一個模糊的“詞彙”，距離真正掌握這門浩瀚的“語言”還差得極遠。他需要一個引路人，一個能在他初步驗證了方向後，給予更高層次指引的存在。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艾爾默大師。
這一次拜訪那座靜謐的院落，萊恩的心境與上次的迷茫和急切截然不同。他懷中揣著詳細記錄了那次成功激活過程的筆記，以及這些天來對符文“語言”這一概念更深入的思考，步伐沉穩而堅定，內心充滿了分享與求證的渴望。
院落依舊，古樹銀灰，青苔石冷。艾爾默還是癱在那張仿佛與他融為一體的舊藤椅裡，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假寐，又像是在感知著空氣中常人無法察覺的能量流動。聽到萊恩的腳步聲，他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開口：“哦？小子，又來了？看來是沒被那些破銅爛鐵硌掉牙，反而嘗出點味道了？”
萊恩走到近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壓下心中的激動，儘量平靜地開口：“大師，我按照您的指點，嘗試換了一種方式去理解符文。”
他開始詳細描述自己如何將符文視為一種“語言”，如何用感知去“傾聽”其背後的“訴求”，以及最終如何通過模擬“排斥”意念成功激活那未知符文單元的過程。他講述時，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光，那是探索者在黑暗中終於瞥見一絲曙光後難以抑製的神采。
艾爾默靜靜地聽著，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慵懶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直到萊恩講完，滿懷期待地看向他時，他才慢悠悠地睜開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沒有預想中的讚許，也沒有進一步的深入探討。艾爾默隻是用他那渾濁卻深邃的目光打量了萊恩片刻，然後，他用那僅存的、布滿皺紋和老繭的右手，在身邊那堆看似雜亂的“垃圾”裡隨意地摸索了幾下，掏出了一件東西，隨手拋給了萊恩。
“拿著。”
萊恩下意識地接住。入手是一陣冰涼的觸感，沉甸甸的。他低頭看去，那是一塊約莫拳頭大小、呈現出一種混沌渾濁的暗紫色的水晶。水晶本身材質似乎極為不凡，內部仿佛封存著一條微型的、永恒肆虐的能量風暴。無數種顏色各異、性質不同的能量流在其中瘋狂地衝撞、糾纏、湮滅、再生，形成了一片絕對混亂、毫無規律可言的區域。僅僅是握在手中，萊恩都能感覺到那水晶內部傳來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波動，仿佛握著一顆微縮的、隨時可能爆炸的混沌星辰。
“這是……”萊恩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向艾爾默。
“一個小玩意兒，以前從一個快崩潰的次級位麵裂縫裡撿回來的。”艾爾默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描述一塊路邊的石頭，“裡麵的能量，是那個位麵臨終前最後的‘哀嚎’和不同法則碰撞的殘留，亂七八糟地攪和在一起了。”
他重新閉上眼睛，仿佛接下來的話隻是隨口的夢囈：“你的任務，就是在不破壞它內部現有結構的前提下，理清裡麵的能量流。不用你讓它們變得溫順，也不用你引導它們達成什麼效果，隻要你能‘理清’——讓它們至少在你的感知裡，不再是現在這一團亂麻。”
萊恩握著那塊散發著不祥波動的紫色水晶，感受著其中傳來的、幾乎要撕裂他精神感知的混亂力量，心中凜然。這任務的難度，遠超他之前的任何一次研究！之前的研究對象，無論是殘骸還是符文，其能量結構至少是相對穩定或有跡可循的。而這塊水晶內部，完全是能量的亂葬崗，是法則的廢墟場！要在不破壞其脆弱平衡的前提下理清它們，簡直像是在要求一個人在不觸動蛛網的情況下，數清每一根蛛絲的走向！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到了任務的艱巨，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賦予重任的鄭重感。艾爾默大師沒有評價他的“符文語言”理論，而是直接給出了這樣一個考驗，這本身或許就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認可和指引。
“我明白任務的困難，大師。”萊恩緊握著水晶，鄭重地說道，“我會儘力。”
這時，艾爾默才又微微睜開一條眼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而緩慢：“記住，小子。理解它，而不要總想著去征服它。它們“指能量”隻是在那裡，按照它們自身的規律和殘留的‘記憶’在運動。當你真正能‘聽’懂它們混亂表象下的‘聲音’，理解它們為何如此‘喧嘩’，你就能與更多……看似無法溝通的事物進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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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懂它的‘聲音’……與更多事物‘對話’……”萊恩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隻覺得其中蘊含著比任何高深法術原理都更加深邃的智慧。他再次深深鞠躬，“謝謝大師的指點。”
艾爾默不再回應，仿佛已經睡著。
萊恩小心地將那塊不穩定的混沌水晶收好，懷著一種混合了沉重、興奮與無限求知欲的複雜心情，離開了院落。
回到“沉睡法師”旅店那間屬於他的、堆滿了書籍和筆記的小房間後，萊恩立刻將其他研究材料暫時移開，在工作台中央清理出一片區域，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暗紫色水晶安置在一個軟墊上。
即使靜靜地放在那裡，水晶內部那狂暴的能量景象依舊透過渾濁的材質隱約可見，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萊恩沒有急於求成，他先是如同之前觀察那些符文殘骸一樣，靜靜地坐在水晶對麵，隻是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那混亂能量場對外界造成的細微影響——空氣似乎在水晶周圍微微扭曲，桌麵上的灰塵在以某種不規則的軌跡緩慢移動。
他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隻是進行這種最基礎的“觀察”，試圖先熟悉這種“混亂”本身帶來的壓迫感。
直到夜幕降臨，窗外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萊恩才覺得自己的心神初步平靜下來，適應了這種混亂能量的存在。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嘗試將一縷極其細微的精神力，如同探入幽暗水潭的釣絲，緩緩地、試探性地朝著水晶內部探去。
然而，他的精神力剛剛觸碰到水晶的外壁，甚至還未真正深入——
“轟！！”
一股難以形容的、由無數種性質迥異的能量混合而成的、純粹的信息與力量洪流，如同決堤的狂潮，順著那縷精神力反衝而來！那不是攻擊，卻比任何有意識的攻擊都更加可怕，因為它毫無邏輯，毫無規律，充滿了毀滅、哀傷、憤怒、扭曲、以及位麵崩潰時的絕望等無數負麵情緒的碎片！
萊恩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金星亂冒，耳邊充斥著無數意義不明的、尖銳刺耳的噪音和低沉的悲鳴混雜的幻聽。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猛地湧上喉嚨，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不得不立刻切斷了精神力的連接，雙手用力撐住工作台邊緣，才沒有摔倒。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
他大口地喘著氣，臉色有些發白，心有餘悸地看著那塊依舊靜靜躺在軟墊上的水晶。僅僅是初步的接觸，其內部蘊含的混亂信息流就幾乎衝垮他的精神防禦！這還僅僅是在“不破壞結構”的前提下的初步感知，如果真的試圖用魔力去強行乾預，後果不堪設想！
任務的艱巨性，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但是，萊恩的眼神在短暫的駭然之後，反而變得更加堅定。他回想起艾爾默的話——“理解它，而不要征服它”。剛才的失敗，正是因為他潛意識裡還是帶著一絲“探查”和“剖析”的征服心態，而非純粹的“傾聽”與“理解”。
他休息了很長時間，直到精神和身體的不適感完全平複，才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塊水晶。這一次，他的眼中不再有急於求成的焦躁，隻有如同麵對一片狂暴大海般的敬畏與耐心。
他知道，這將是一場遠比解析任何符文都更加漫長和艱難的修行。但他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打算。
夜還很長，而理解一種“混亂”的語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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