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星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毒辣的太陽曬著他的臉,任由身邊的人踩著塵土從他旁邊衝過。
他能感覺到地麵傳來的灼熱,能聽到遠處導演喊“停”的聲音,但他沒有動,直到那個熟悉的、帶著電流雜音的“哢!”字清晰地響起。
“好!這條過了!”馮曉綱的聲音從監視器後麵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他指著回放畫麵,對身邊的副導演說:“你看這個‘死人’,剛才那個眼神,那個倒下的勁兒,有點意思。哪個組報上來的?加200塊紅包,記一下。”
副導演連忙湊近看了看畫麵裡李紅星倒下時的特寫,趕緊點頭應道:“好嘞馮導!我記下了,叫李紅星,算是個老人了,平時活兒乾得還行,就是沒什麼機會。”他心裡也有點意外,這小子平時看著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能出點彩。
周圍的群演聽到這話,不少人都朝李紅星這邊看過來,眼神裡有羨慕,也有驚訝。200多塊,對他們來說不是小數目了。
李紅星這才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胸口的“血漿”已經半乾,結成了黏糊糊的硬塊。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嗆得咳嗽了兩聲。
一個相熟的劇務遞過來一瓶冰鎮礦泉水,瓶身外麵凝著水珠,摸著格外舒服。
“謝了,王哥。”李紅星接過來,擰開瓶蓋猛灌了兩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瞬間驅散了不少燥熱。
“行啊紅星,被馮導看上了,有你的。”王哥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乾,有前途。”
李紅星笑了笑,沒說話,心裡卻確實有點熱乎。
“演得可以啊,紅星。”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點熟悉的笑意。
李紅星轉過頭,就看到夏晚晴站在那兒。她今天也扮成了一個士兵的樣子,灰頭土臉的,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顯得有些狼狽,但那雙眼睛依舊亮得像淬了光的星星。
不要懷疑,古代戰場怎麼會出現女兵。這是拍戲,一片鏡頭掃過去,隻要沒有特寫,管你是男的女的,都能夠演,都是背景板。
她手裡拿著兩個肉包子,用塑料袋裝著,還冒著熱氣,直接把其中一個塞到了李紅星手裡。
“剛從旁邊包子鋪買的,還熱乎呢,快吃點墊墊。”夏晚晴自己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剛才你倒下那下,我站你旁邊都嚇一跳,真跟中了箭似的,那股子不甘心的勁兒,演得太到位了。”
李紅星捏著熱乎乎的包子,心裡也跟著暖烘烘的。
兩年前,剛滿十八歲的李紅星揣著父親給的一點路費和生活費,還有一個模糊的演員夢,從老家那個小縣城一頭紮進了橫店。
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看著影視城門口烏泱泱的人群,聽著南腔北調的吆喝,整個人都是懵的。是夏晚晴把他從那種茫然無措裡拉了出來。
記得第一次在演員工會門口排隊,他差點被一個自稱劇組直招的黑中介騙走半個月的房租,是路過的夏晚晴一把拉住他,三言兩語戳穿了騙局,還耐心地教他怎麼通過正規渠道報戲,怎麼分辨真假劇組信息。
後來,她又帶著他跑組,教他看通告單,告訴他人群裡哪些是老油條可以少打交道,哪些場務和副導演脾氣好能多說上兩句話。
甚至有一次,他因為一個失誤被副導演罵得狗血淋頭,連當天的工錢都差點被扣,也是夏晚晴仗著跟那個副導演有點眼熟,硬著頭皮上去說了幾句好話,才幫他把錢要了回來。
這兩年,夏晚晴就像個姐姐一樣照看著他,這份情誼,李紅星一直記在心裡。
他認識夏晚晴兩年,知道她就是這樣,心細,熱心,總想著照顧彆人。剛到橫店那會兒,他連飯都快吃不上了,是夏晚晴經常從自己的飯裡分他一半,或者像這樣,買個包子、饅頭塞給他。
“還好吧,瞎琢磨的。”李紅星剝開塑料袋,咬了一大口包子,肉餡的香味混著蔥薑的味道在嘴裡散開,熱乎乎的,特彆踏實。“倒是你,今天沒被安排去後麵當背景板?”
“運氣好唄,副導演說我這扮相還行,讓我在城門口當個傳令兵,雖然就一句詞,好歹不用一直站著曬太陽。”夏晚晴聳聳肩,臉上帶著點小得意,隨即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剛才馮導誇你了,我都聽見了,加200塊呢!忙空了,是不是該請我喝瓶冰汽水?”
“沒問題,”李紅星笑著點頭,眼睛彎了彎,“彆說冰汽水,雪糕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