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像一條沒有儘頭的隧道,漫長而煎熬。那封傾注了李紅星全部心血的郵件,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連一點漣漪都沒激起。三天過去了,手機安安靜靜,郵箱裡除了垃圾郵件再無其他。
李紅星卻沒有因此消沉。他太清楚,在橫店,失望是常態,希望才是奢侈品。他迅速調整好心態,重新投入到最日常的群演生活中。
每天天不亮就去公會門口排隊,被群頭呼來喝去,穿著各種粗製濫造的戲服,在烈日或寒風中扮演著形形色色的背景板。他明白,在機會來臨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演、不斷地學。
為了維持生計,也為了晚上能繼續修行,李紅星這天再次走進了群演公會的大廳。
剛進門,一個滿臉橫肉的群頭就看到了他,大聲喊道:“李紅星,正好!有個古裝劇缺個演餓鬼的,不用說話,就躺著裝死,一天150,乾不乾?”
李紅星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乾。”
現實,依舊如此骨感。但他心裡清楚,就算演餓鬼他也會認真對待,因為這不僅是為了糊口,更是為了晚上的入夢修行。每一次扮演都是一次積累,他相信量變終會引起質變。
他跟著群頭往外走,陽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期待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響起的電話。這場豪賭的結果,還未可知,但他的腳步依舊堅定。
......
今天,他所在的劇組是個小成本古裝網劇,拍攝一場災民逃難的戲。片場設在橫店一處荒廢的村落,到處是殘垣斷壁,牆角堆著枯黃的雜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
李紅星和夏晚晴都換上了破爛不堪的戲服,布料粗糙得磨皮膚,臉上、脖子上、手上都抹滿了黑灰色的油彩和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仿佛剛從泥坑裡撈出來。
“給,最後一個了。”休息時,夏晚晴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裡麵裝著半個冷饅頭,是她剛才趁場務不注意,從劇組的餐車上搶來的。
劇組這場戲的地點很偏僻,沒有地方可以買東西,而且隨時可能讓你上戲,主演可以有事情,你群演說有事情不在?那以後就告彆這個圈子了,所以如果吃的沒夠的話,還真隻能忍著。
她把饅頭塞到李紅星手裡,自己則小口啃著另一半,“快吃,下午還有重頭戲呢,沒力氣怎麼行?”
“你吃吧,我不餓。”李紅星把饅頭推回去,他知道夏晚晴早上也沒怎麼吃東西。
“讓你吃就吃!”夏晚晴瞪了他一眼,眼睛依舊亮得驚人,“跟我還客氣什麼?你可是要去試鏡大角色的人,得先把肚子填飽了。”
李紅星心中一暖,接過來慢慢啃著。饅頭又冷又硬,嚼起來像在啃石塊,但在這份毫不摻假的關懷下,卻仿佛也帶上了一絲甜味。
他三口兩口吃完,把塑料袋疊好塞進兜裡,想著一會兒找個垃圾桶扔掉。
“《精忠報國》那邊……有消息了嗎?”夏晚晴壓低聲音問道,眼神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擔憂。
李紅星搖了搖頭,臉上卻依舊帶著平靜的微笑:“還沒。不急,這種大劇組,選角慢是正常的。就當是買彩票了,開獎前總得有點念想,不然日子多難熬。”
他的淡然和樂觀,讓夏晚晴稍稍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李紅星因為希望太大,最後失望也大,那打擊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下午的戲,是整場逃難戲的高潮。導演要求所有群演表現出饑餓到極致的狀態,為了一個從官兵馬車上掉落的饅頭,展開一場瘋搶。
“都給我聽好了!”導演拿著擴音喇叭,站在高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唾沫星子都噴到了前麵的監視器上,“你們不是人!是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獸!我要看到你們眼睛裡的綠光!是那種為了活下去,能咬斷彆人喉嚨的瘋狂!彆他媽跟我裝模作樣,誰演得不像,今天的工錢就彆想要了!”
隨著一聲開拍,場麵瞬間陷入混亂。
幾十個災民像瘋了一樣,向著那個掉在地上的、沾滿泥土的道具饅頭撲去。尖叫聲、嘶吼聲、推搡聲、摔倒聲混雜在一起,真像是一群餓瘋了的野獸在爭奪最後一點食物。
李紅星也混在人群中,但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隻是單純地推搡和扯著嗓子喊。在開拍兩個字落下的瞬間,他的眼神就變了。
他不再是李紅星,他就是一個被饑餓折磨到喪失理智的災民。
他的身體微微佝僂著,肩膀塌陷,脊背彎曲,仿佛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
雙腿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隨時可能倒下。
他的眼神不再清亮,變得渾濁而空洞,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但在看到那個饅頭時,瞳孔會驟然收縮,爆發出駭人的貪婪光芒,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鬼火。
他沒有嘶吼,隻是從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低鳴,那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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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向著饅頭挪動,動作並不快,甚至有些踉蹌,但每一步都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決絕。
當一個壯實的群演猛地撞到他時,他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卻沒有去還手,而是用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死死地護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裡藏著什麼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他的表演,在混亂的群演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沒有那麼外放,卻真實得令人心驚。仿佛他真的餓了好幾天,仿佛那個饅頭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導演原本隻是想拍一個混亂的大場麵,掃一眼就過,卻被監視器裡李紅星的表演牢牢吸引住了。他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眼睛越睜越大,連忙對身邊的攝像師打了個手勢:“快,給他一個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