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紅星再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滯。
如果說剛才的他是一柄藏於鞘中的利劍，那麼此刻，這柄劍已經悍然出鞘，帶著冰冷刺骨的鋒芒和血與火淬煉出的沉重殺氣。他的站姿沒有變，依舊是那個簡單的、挺拔的姿態，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他的肩膀似乎更寬闊了，能夠扛起一座山的重量；他的脊梁似乎更堅硬了，足以撐起一片天的傾頹。
他不再是那個前來試鏡的、略帶青澀的年輕人。
他就是嶽雲。
那個剛剛得知父親蒙冤入獄，自己卻必須鎮守三軍、穩定大局的少將軍。
他的目光，緩緩地、沉重地，落在了那台冰冷的攝像機上。在那一刻，攝像機不再是機器，而是他麵前那三千雙通紅的、充滿了憤怒、不甘與迷茫的眼睛。那是追隨他父親出生入死、百戰餘生的嶽家軍將士。
他的眼神裡，首先湧起的是一股幾乎要將他自己撕裂的巨大悲慟。那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聲嘶力竭的質問，而是一種深沉到極致的、無聲的哀傷。
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在眼底迅速凝聚，但那淚水，卻被他以鋼鐵般的意誌死死地鎖在眼眶裡，任憑內心山崩地裂，也絕不肯在外人麵前示弱分毫。這滴懸而不落的淚，比任何淚流滿麵都更能表現出一個將門之子的隱忍與堅強。
這股深沉的悲傷，像一道無形的巨浪，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長桌後的幾位評委，甚至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們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個剛剛失去擎天柱的少年，在用自己還不夠寬闊的肩膀，硬扛著即將崩塌的天空。
緊接著，那股悲慟開始轉化。一縷猩紅的、如同實質的怒火，從他的眼底深處燃起。他的拳頭在身側緩緩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微微暴起。
那不是針對眼前將士的憤怒，而是對那顛倒黑白的朝堂、對那“莫須有”罪名的無聲咆哮。這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怒火，沒有讓他變得瘋狂，反而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暴風雨前夜般的恐怖寧靜。
他用這股怒火，回應了將士們心中的怒火。他告訴他們：你們的憤怒，我都懂。我的憤怒，比你們更甚！
然而，當這股怒火燃燒到頂點時，卻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三千將士”，那目光中的怒火與悲傷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了他年齡的、屬於統帥的沉穩與決絕。
他的眼神不再是兒子的眼神，而是將軍的眼神。
那眼神裡，有安撫，有命令，有信任，更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他在用目光告訴每一個士兵：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劫獄？清君側？那是匹夫之勇，是自毀長城！我父親一生忠勇，為國儘瘁，他絕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兵，背上“叛軍”的罪名！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堅定，仿佛在說：嶽家軍的魂，不能散！我父親的清白，我會去討！但不是用你們的方式，而是用我的方式！我們要信朝廷，更要信公道！
最後，他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卻也讓他那挺直的脊梁，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顯得愈發巍峨如山。他對著鏡頭，對著他想象中的三千嶽家軍將士，緩緩地、鄭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沒有一句話，但所有人都看懂了。
這是承諾，是托付，是鎮壓，也是懇求。
表演結束。
李紅星緩緩直起身子，那滿身的殺氣、悲憤與決絕如潮水般退去。他的臉色因為剛才極致的情感投入而顯得有些蒼白，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眼神也恢複了屬於年輕人的清澈，隻是帶著一絲表演過後的疲憊。
整個房間裡，依舊是一片死寂。
長桌後的五位評委，都用一種近乎呆滯的目光看著他。那位之前對他頗有微詞的編劇，此刻張著嘴，眼鏡都滑到了鼻梁上，卻渾然不覺。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片凝固的空氣。
是鄭龍導演。
他站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紅星，那眼神裡，不再是審視，而是發現了稀世珍寶般的狂喜與激動。
“好！”鄭龍導演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沙啞，“好一個‘以我之魂，鑄軍之魂’！你把嶽雲演活了！”
隨著他的掌聲，其餘四位評委也如夢初醒，紛紛跟著鼓起掌來。掌聲從稀疏到熱烈，最後彙成一片，他們的掌聲裡，充滿了震驚、信服，以及對一個天才演員最純粹的敬意。
“這……這真的是群眾演員？”選角導演喃喃自語，感覺自己的職業認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她從業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靈氣和爆發力的演員。
鄭龍沒有理會其他人，他徑直走到李紅星麵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李紅星都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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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不用回去了。”鄭龍導演看著他，眼神裡滿是欣賞，一字一句地說道，“嶽雲這個角色，就是你的了。回去準備一下，明天讓助理帶你去簽合同。”
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半句廢話。
一句定音。
李紅星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驚喜如同山洪暴發，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想說些感謝的話，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都有了回報，那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讓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他隻能再次深深地鞠躬，彎到九十度，用這個最質樸的動作，來表達自己此刻無以言表的感激。
鄭龍看著他激動得通紅的眼眶，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對還在發愣的選角導演說道：“給他安排最好的合同，彆讓好苗子被埋沒了。後續的培訓和準備工作，也都跟上。”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試鏡室。他今天，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收獲，心情格外暢快。其實這種小角色他本來不會參與的，無非是來自下麵人的人情而已。
這是個幸運的小子。
選角導演連忙應下，然後笑著對李紅星說：“恭喜你啊，李紅星。沒想到你這麼厲害，真是藏龍臥虎。跟我來一下，我給你講講後續的流程。”
當李紅星渾渾噩噩地走出試鏡室時，走廊上那十幾個還在等待的競爭者，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們看到了李紅星那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眶，也看到了隨後走出來的工作人員臉上那份掩飾不住的震驚。
最重要的是，他們看到鄭龍導演竟然親自出來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那姿態裡的欣賞藏都藏不住。
混跡圈內的人，都是人精。他們立刻明白，這場關於嶽雲的角逐，已經提前結束了。
一道道複雜的目光投射在李紅星身上，有嫉妒，有不甘，有審視，也有好奇。
那個之前對他不屑一顧的偶像藝人，此刻正皺著眉頭，向身邊的助理低聲詢問著什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最新款手機的邊緣，似乎想搞清楚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究竟是何方神聖。
李紅星沒有在意這些目光。他禮貌地對著眾人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出了這棟讓他命運發生轉折的大樓。
走廊裡的空調風帶著涼意，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手心卻依舊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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