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間熟悉的出租屋,他先燒了壺熱水,泡上一杯碧螺春,然後坐在陽台的折疊椅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橫店的午後總是格外喧囂,某劇組的場務正扯著嗓子喊演員就位,收廢品的三輪車叮叮當當地碾過石板路,懷揣著明星夢的年輕人們背著行囊,在街角的招聘啟事欄前駐足……
李紅星深吸一口氣,將這些喧囂隔絕在外。他需要一片安靜的天地,隻屬於他和蕭景睿。
他清楚地知道,這次的機會與《精忠報國》時截然不同。那時的他是光腳的賭徒,一無所有,憑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軸勁兒,硬生生賭贏了一場豪賭。
可現在,他頭頂著嶽雲帶來的光環,背後有胡君、陳道名兩位前輩的推薦,還有華清這位頂級經紀人的期望。他不再是孤注一擲,而是背水一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整整一個下午,李紅星都坐在書桌前,逐字逐句地研讀那份劇本梗概,讀了不下十遍。蕭景睿就像一塊多麵體的寶石,從不同角度看,能折射出完全不同的光彩:
在江湖上,他是溫潤如玉、重情重義的琅琊公子,與梅長蘇初見便引為知己,哪怕後來得知真相,也能坦然說出“我不後悔”。
這種通透不是沒心沒肺,而是經曆過掙紮後的釋然——他明白友情的真諦不在於毫無保留,而在於即便被算計,也能守住當初相識的那份純粹。李紅星在紙上畫了個圈,標注出“清醒的天真”,這或許是蕭景睿最動人的特質。
在侯府裡,他是孝順父母、愛護弟妹的世家子弟。麵對養父謝玉的權謀算計,他並非毫無察覺,隻是選擇用孝順作為盾牌,維護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家庭體麵。
為了不讓母親蒞陽長公主為難,他甘願放棄南楚皇子的身份,這種“退讓”不是懦弱,而是以柔克剛的智慧。李紅星想起自己每次跟父親爭執後的沉默,忽然懂了這種“懂事”背後的沉重。
在摯友麵前,他是毫無保留、赤誠相待的知己。梅長蘇病發時,他徹夜守候,親自熬藥;梅長蘇遇險時,他拔劍相向,哪怕對手是權傾朝野的高官。
這種護友的本能,與嶽雲的“護家國”看似相似,內核卻截然不同——嶽雲的勇是血氣上湧的衝鋒,蕭景睿的勇是深思熟慮後的堅守,就像溫水煮茶,看似平靜,實則滾燙。
而在家國大義麵前,他又是那個能明辨是非、堅守原則的君子。大梁與南楚的邊境衝突中,他夾在生父與養父之間,既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隨波逐流。
這種中立不是和稀泥,而是看透了戰爭背後的民生疾苦。李紅星忽然想起陳道名老師說過的“武將的勇是知死而進,文臣的勇是知不可為而為之”,蕭景睿的勇,大概是兩者的融合。
這些複雜的身份和情感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這個角色包裹得嚴嚴實實。李紅星越深入,越能感受到蕭景睿的分量,也越能體會到自己演技的單薄。
嶽雲的表演模式在這裡完全行不通。那種屬於沙場的悍勇與決絕,那種橫衝直撞的熱血,如果生硬地套在蕭景睿身上,隻會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可笑。
他必須將自己徹底清零,忘掉那個手持雙錘的少年將軍,忘掉那個仙風道骨的林驚羽,去尋找一種全新的、屬於文人俠客的表演方式。
就拿走路來說,嶽雲是大步流星,帶著馬蹄踏地的節奏感;林驚羽是輕飄帶風,仿佛腳不沾塵;而蕭景睿該是怎樣的?李紅星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試著放慢腳步,讓腳掌先落地,再過渡到腳跟,手臂自然擺動,指尖微微彎曲——這是世家公子的優雅。
可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蕭景睿常年習武,身姿裡該藏著筋骨,於是他悄悄收緊腰腹,肩膀下沉,既不挺拔如鬆,也不佝僂如弓,像一株被春風拂過的翠竹,柔韌中帶著力量。
傍晚六點,敲門聲準時響起。夏晚晴提著兩個保溫桶站在門口,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猜你又沒吃飯,給你帶了魚香肉絲和番茄蛋湯,我親手做的!”
她像往常一樣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剛把保溫桶放在桌上,目光就落在了攤開的劇本上。看清“琅琊榜”和“蕭景睿”幾個字時,女孩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你要試這個角色?”
李紅星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劇本:“接了個新活,感覺自己像個小學生,什麼都不會了。”
“難才好啊!”夏晚晴放下保溫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這說明角色有挑戰、有深度!要是隨隨便便就能演,那還有什麼意思?”
她拿起劇本翻了兩頁,忽然指著某段說:“你看這裡,蕭景睿發現梅長蘇利用他時,說‘我知道你是為了平反冤案,可我還是覺得疼’。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像小時候被好朋友搶了玩具?明明知道對方不是故意的,可還是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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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星愣住了。他一直糾結於“貴族氣度”“江湖俠氣”這些宏大的標簽,卻沒從這種細微的情感切入。夏晚晴的話像一把鑰匙,讓他突然明白,再複雜的角色,內核都是最樸素的人性。
“你說得對。”他拿起筆,在那段話旁邊畫了個小星星,“他的痛苦不是憤怒,是委屈,就像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疼,卻恨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