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場的夜風裹著集裝箱縫隙裡的鐵鏽味，刮得李紅星臉頰發緊。他握著那支快沒電的舊手電筒，光線昏黃得像隨時會熄滅，按照秦小安的夜班守則——腳步要慢，腰要佝僂，打哈欠得張大嘴露出牙床，活脫脫一副混完這班就下班的慵懶樣。
“停！”寧浩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點笑意，“紅星，再懶點！你是熬了半個月夜班的保安，不是剛睡醒的學生，眼神裡得有沒魂的勁兒，彆總想著演懶，要真懶！”
李紅星點點頭，調整姿勢：雙腿微微彎曲，肩膀垮下來，手電筒垂在身側，光掃著地麵的碎石子，連頭都懶得抬。剛走兩步，遠處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低沉轟鳴——不是劇組的金杯車，那聲音沉得像裹了棉花，在空曠的貨場裡格外清晰。
“那是啥車？”場務老張湊過來，手裡攥著個對講機，警惕地往入口處看，“咱們沒通知外人來啊，彆是記者吧？”
李紅星也抬頭望去，隻見一輛黑色埃爾法保姆車緩緩駛來，車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輪胎壓過碎石子的聲音“嘎吱”響，跟周圍滿是塵土的貨場格格不入。
車剛停穩，兩個穿黑色西裝、戴墨鏡的保鏢先下來，掃了圈環境，才打開後座車門。
第一個出來的是王楷，深灰色定製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連鬢角的碎發都沒亂，手裡拎著個印著ogo的禮品袋，剛站穩就笑出了標誌性的“盒盒盒”：“這地方可真夠野生的，我這皮鞋剛沾地就裹了層灰，明台，你平時就待在這兒？”
緊隨其後的是晉東，藏藍色西裝袖口露出白色襯衫的邊角，手裡搭著件風衣，抬頭掃了圈堆滿集裝箱的貨場，那老乾部式的嚴謹表情，像在檢查工作：“紅星，你這造型很不錯啊”
李紅星手裡的手電筒“哐當”掉在地上，光晃了兩圈就滅了。他這才反應過來——是大哥和阿誠！他趕緊彎腰撿手電筒，手指都有點抖，保安帽歪到了腦後也沒察覺，脫口喊：“大哥？楷哥？你們怎麼來了？”
“還能怎麼來？”王楷走過來，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保安服，布料硬得硌手，“剛在北京參加完品牌活動，看導航離這兒就二十分鐘車程，跟你大哥說來看看咱們家明台，彆讓寧浩那小子給欺負了，結果一來，好家夥，直接從明家小少爺降級成園區保安了，這落差夠勁！”
晉東也走過來，目光落在李紅星臉上，化妝師特意把他的臉色畫得蠟黃，眼下塗了淡青色的粉底，連嘴唇都沒血色，活脫脫一個熬壞了的夜班保安。
他伸手拍了拍李紅星的肩膀，指腹碰到保安服上的補丁，語氣軟了點：“這妝化得挺真，比你演明台時那股子嬌貴勁兒，差了十萬八千裡。”
“喲，這不是明長官和誠主任嗎？稀客啊！”黃勃的聲音從監視器那邊傳來，他剛卸了戲服，穿著件黑色衛衣，手裡拿著瓶礦泉水，快步走過來，跟晉東、王楷握了握手，“我可是你們的劇粉，當初看《偽裝者》，就覺得你們仨演的明家兄弟，那默契沒誰了！”
“勃哥，您這打趣我們呢？我們兩個粉絲加起來也沒您零頭多啊”王楷也是馬上對著黃勃說道。
寧浩也叼著根沒點燃的煙走過來，靠在集裝箱上，看著眼前這奇妙的組合，一邊是《偽裝者》裡精明乾練的權謀組，一邊是《瘋狂的保安》裡接地氣組，忍不住調侃：“你們來得正好，還說我欺負他，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你們家那個能文能武的明台，到了我這兒，是怎麼變成連小偷都抓不住的草包保安的。”
寧浩和他們也是熟人了，聽到打趣自己，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跟著懟了回去。
“寧導太謙虛了，”晉東笑著擺手，目光落在監視器旁的回放屏幕上——正放著李紅星剛才巡邏的片段，秦小安打哈欠時眯著眼，手電筒晃來晃去，連走路都差點絆到石子，“紅星這狀態挺對的，把小人物的懶和軸演活了，比我想象中好太多。”
李紅星聽著誇獎，臉有點熱，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包園區食堂的醃蘿卜乾，遞過去：“大哥，楷哥，這是胖嬸醃的，我覺得挺好吃，你們嘗嘗，就當……就當體驗下保安的夥食。”
王楷接過來，打開包裝聞了聞，直接捏了一塊放進嘴裡，嚼了嚼眼睛一亮：“嘿！這味兒夠正！比我家阿姨醃的還好吃，你這保安沒白當，還蹭到了特供！”
晉東也嘗了一塊，點了點頭：“確實不錯，鹹淡正好，配粥肯定香。你在這兒待了這麼久，倒是把園區的資源摸透了。關鍵是，你這拍戲了，咋身上還帶著蘿卜乾？”
“嘿嘿！”李紅星微微一笑：“這也是道具，老保安了，一邊巡邏一邊無聊，偶爾來點蘿卜乾，就當零食吃了。”
場邊的工作人員也圍了過來，年輕的場記小妹紅著臉，小聲問：“晉東老師，王楷老師，能……能給我們簽個名嗎？我們都是《偽裝者》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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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王楷爽快地答應，接過筆和筆記本，還特意問了場記小妹的名字，“小吳是吧？祝你以後也能當導演，拍自己喜歡的戲！”
晉東也拿起筆，簽名時還不忘叮囑：“好好工作，跟著寧導和勃哥，能學到不少東西。”
寧浩看了看表，對幾人說：“彆站著了，正好下一場是紅星和黃勃的對手戲，你們倆也在監視器後麵坐坐，給提提意見，咱們這草台班子，也沾沾你們正劇組的光。”
當李紅星重新走回片場中央時，他整個人的氣場，瞬間就變了。
那份在麵對晉東和王楷時，所流露出的屬於小弟的親近與謙遜，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屬於小人物的疲憊與麻木。
他的背微微地佝僂了下去。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呆滯和渙散。
他又變回了那個每天為了三千五的工資，而熬著大夜的平凡的保安秦小安。
監視器後麵，王楷那張一直掛著戲謔笑容的臉，漸漸地收斂了起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李紅星身上那股“氣”的變化。那不是演的，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屬於角色的靈魂。
而晉東則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的眼睛裡，露出了審視。
“action！”
黃勃飾演的麥克貓著腰，手裡拿著個黑色袋子，假裝在集裝箱之間偷東西，時不時回頭張望，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李紅星拿著手電筒，慢悠悠地走過來，一開始沒發現，直到黃勃不小心碰掉了個空紙箱，他才猛地停下腳步，手電筒的光“唰”地照過去：“誰在那兒？！”
按照劇本，他應該立刻衝過去，但李紅星想起老王說的“夜班保安怕麻煩，能喊就不追”，於是他叉著腰，對著集裝箱喊：“彆躲了！我看見你了！趕緊出來！不然我喊巡邏隊了！”——他故意把巡邏隊說得很大聲，其實園區根本沒有巡邏隊，這是秦小安的虛張聲勢。
黃勃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即興發揮，他從集裝箱後麵探出頭，假裝害怕地說：“大哥，我就是來撿點廢品，沒偷東西！”
“撿廢品？”李紅星往前走了兩步，手電筒的光晃在黃勃臉上，故意眯著眼，像在審視，“撿廢品用得著躲躲藏藏嗎？而且這是園區的貨場，廢品也是園區的財產，你這叫非法侵占！”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小本本，假裝記錄：“姓名：不詳；性彆：男；涉嫌非法侵占園區廢品，證據確鑿——你手裡那袋子，就是贓物！”
監視器後麵，王楷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小子，還學會給人定罪了！這股子軸勁兒，比演明台時還真！”
晉東也點了點頭，語氣裡帶著讚許：“他把秦小安的小聰明演出來了——不是真傻，是有點缺心眼的認真，這種反差才是喜劇的魂。寧導，你這調教得不錯啊。”
寧浩叼著煙，嘴角翹著：“不是我調教得好，是這小子悟性高，肯琢磨。剛開始還放不開，現在都敢跟黃勃搶戲了。”
這場戲一條就過了。李紅星剛從鏡頭裡走出來，王楷就衝他豎了個大拇指：“可以啊，明台，現在都會拿捏勃哥了！剛才那記錄罪狀的細節，我都沒想到，接得夠快！”
“都是勃哥帶我，”李紅星笑著說，“他總教我演喜劇彆怕即興，隻要符合角色，錯了也沒關係。”
黃勃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彆謙虛，你現在的即興能力，比剛進組時強太多了。剛才你說非法侵占，我差點沒忍住笑場，隻能趕緊接話，不然就穿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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