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圖書館的曆史文獻區,總是彌漫著一股獨特的、令人心神寧靜的氣息。
舊紙張的微黴、油墨的淡香,混合著陽光透過高大玻璃窗,灑落在古樸木質書架上的溫暖味道,構成了一幅靜謐而又充滿曆史感的畫卷。
李紅星背著他那隻洗得發白的雙肩包,第三次在這片書架迷宮中穿梭,他的目光如同獵鷹般銳利,死死地鎖定在頂層那本藍色封皮的書籍上——《明代宦官製度考》。
這本由趙教授特彆推薦的書,在浩瀚的史料中顯得格外冷門,卻又是李紅星深入理解“馮保”這個角色的關鍵。
他足足找了兩天,才終於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發現了它的蹤跡。
然而,書架的高度,卻成了他麵前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他踮起腳尖,指尖勉強能夠觸碰到書脊,卻怎麼也無法將那本厚重的書籍取下。
他嘗試著跳躍,指尖擦過書頁,帶起一層細微的灰塵,書本卻紋絲不動,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
就在他氣喘籲籲,有些沮喪的時候,一個沉穩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小夥子,夠不著吧?我來幫你。”
李紅星嚇了一跳,猛地轉身,差點撞翻了旁邊那架老舊的金屬書梯。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夾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眼神中透著一股沉澱下來的智慧與從容。
正是那位在《大明王朝1566》中飾演海瑞的黃誌忠老師。
他手裡還拿著一本攤開的《明實錄》,書頁上夾著好幾張顯眼的黃色便簽,顯然也是一位沉浸在曆史海洋中的道友。
“黃……黃老師?”李紅星感到很驚喜,這北京城可不是一般的大,結果居然在這裡就能夠遇到一個熟人,實在是不容易,“您怎麼也在這兒?”
黃誌忠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他走到書架前,拿出一個折疊的夾子,右手輕鬆勾住書脊,輕輕一拉,那本厚重的《明代宦官製度考》就落在了他手裡。
他撣了撣封麵上的灰,遞給李紅星:“怎麼?圖書館還分人進?我不拍戲的時候,最愛來這兒待著——比在劇組聽人聊八卦舒坦多了。”
看著黃老師手中的夾子,李紅星還有點愣神,裝備這麼齊全的嗎?連這種東西都自己帶著?
看到李紅星看著自己的夾子發呆,黃誌忠把手中的夾子揮了揮說:“我可是這裡的老人了,特彆喜歡呆在這地方,但確實有些書不好來,我就買了這個,彆說,並夕夕上人才還真多,這種東西都有賣的”。
“您這不錯啊,能發我個鏈接不?”李紅星問道。
“哈哈,沒問題啊”黃誌忠很是開心的笑了,感覺自己這個夾子給自己張臉了,自己確實眼光不錯,選了個好東西,隨手就拿出手機,才發現,沒有李紅星的微信。
李紅星也是利落的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名片二維碼,道:“黃老師,您掃我就行,我以後還想和你多多請教呢?”
看著熟練的動作和眼前的微信二維碼,黃誌忠也是愣了下,然後一邊掃描加好友,一邊大氣的笑道:“你小子,感覺不是真想要我的夾子,是想隨時來麻煩我吧”。
李紅星也是有點臉色微紅,不好意思的強說道:“黃老師,夾子是真的好,確實想要!”
“無所謂了,你小子很不錯,我很喜歡”,加完好友,黃誌忠順手把鏈接發給李紅星,然後把書放到李紅星手上。
李紅星雙手接過書,指尖觸碰到書頁的瞬間,心臟依然在砰砰直跳。
他低頭看著書脊上那燙金的書名,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昨天圍讀會上,黃誌忠老師念誦海瑞奏疏時的情景——聲音鏗鏘有力,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仿佛要將一切不公焚燒殆儘。
然而此刻,站在圖書館裡的他,卻溫和得像一位普通的曆史愛好者,絲毫沒有舞台上的那種淩厲氣勢。
“您也喜歡研究明代曆史?”李紅星忍不住好奇地問,手指輕輕摩挲著書的封皮,感受著那份曆史的厚重。
“談不上研究,就是喜歡琢磨。”黃誌忠老師將手裡的《明實錄》翻到夾著便簽的一頁,遞給李紅星看,眼中閃爍著對曆史的濃厚興趣。
“你看這段,海瑞在淳安當知縣時,給胡宗憲的兒子送禮,就送了兩斤茶葉——這細節特彆有意思,既體現他的剛直不阿,又藏著他的變通與智慧,不是那種愣頭青似的硬抗,而是懂得在規則之內尋找突破口。”
李紅星湊過去仔細看,書頁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黃誌忠老師的批注。紅筆寫著剛而不迂,藍筆則標注著此處需演出處境感。
這些批注,不僅僅是對曆史的解讀,更是對角色表演的深刻思考。
李紅星的心中猛地一動,他突然想起自己對馮保的理解,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黃老師,我覺得馮保也有這種藏的東西。很多人覺得他奸詐、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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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看史料裡寫他給萬曆皇帝塞糖,還偷偷幫底層太監說話——他的狠,很多時候是給彆人看的,心裡其實藏著點委屈和無奈。”
黃誌忠老師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讚許地看了李紅星一眼,然後拉著他走到靠窗的長條桌旁坐下。陽光透過玻璃窗,溫柔地灑落在桌麵上,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為他們的對話鍍上了一層曆史的濾鏡。
“你說得對!”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裡麵貼著不少史料複印件,上麵同樣寫滿了批注,“我研究海瑞時,最怕把他演成聖人——聖人是假的,有血有肉的人才真實。
海瑞罵嘉靖,不是為了青史留名,而是他看著百姓餓死、國庫空虛,心疼啊!這種悲,比剛更重要,更能打動人心。”
他指著複印件上的一段文字,語氣沉重而富有感染力:“你看,海瑞在《治安疏》裡寫‘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這句話不是簡單的謾罵,而是一種深沉的哭泣。
他哭的是陛下被蒙蔽的糊塗,哭的是國家即將傾覆的危機。我演的時候,會把聲音壓得低一點,帶點顫音,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發自內心的難過和悲憫。”
李紅星聽得入了迷,他趕緊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將黃誌忠老師的這些金玉良言,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
他知道,這些都是前輩們用無數次的實踐和思考,才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黃老師,那馮保的悲該怎麼演?他從一個灑掃太監,一步步爬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手上肯定沾了不少臟東西,可他一開始,也是個想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啊。”
李紅星提出了自己的困惑,這個問題他自己經過這麼久的了解和學習其實有答案了,但他還是想聽聽這些高手的看法,看對自己的了解是否有補充,他想知道,如何在馮保的惡中,挖掘出他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