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深秋的風裹著乾燥的涼意，從休息室的窗戶縫裡鑽進來，吹得桌上的劇本紙輕輕顫動。李紅星把暖手寶揣在懷裡。
自己麵前的《大明王朝》劇本上，有著密密麻麻的批注，紅色筆標著馮保的情緒轉折，藍色筆寫著體態要點，連“腰沉三分”“眼神落於皇帝下巴”這樣的細節，都畫了小箭頭標注在台詞旁。
手機突然震起來，屏幕上王楷兩個字跳得顯眼。
“喂，楷哥，這麼早打電話，不怕被導演罵啊？”李紅星接起電話，聲音裡還帶著點剛琢磨角色的沉勁，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還蒙蒙亮，劇組的早班車估計還沒到，王楷看來是又熬了個大夜。
“罵個屁！我這剛歇口氣，就被化妝組的小姑娘們按著頭看視頻，”王楷的笑聲從聽筒裡炸出來，背景裡還能隱約聽到劇組場務喊開機的聲音，顯然他那邊也正忙得不可開交，“馮曉綱導演那《天下無賊》的預告片，你演的那文化笨賊，我在成品裡麵才發現比現場還搞笑！”
李紅星愣了一下，手裡的筆差點掉在劇本上，心頭猛地一跳：“預告片這麼快就出了？我還以為得等下個月呢。”《天下無賊》是馮曉綱導演的重磅喜劇，他在裡麵客串了一個小角色，一個看似憨厚實則有點小聰明的文化笨賊。
他本以為這個小角色不會引起太多關注，沒想到預告片一出，竟然是王楷第一個打電話來。
“快？馮導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楷在那頭嘖嘖稱奇，語氣裡帶著幾分誇張的羨慕，“你是沒見那些小姑娘的反應，一個個捧著手機尖叫，說這居然是演嶽雲的李紅星，還有人翻出你演蕭景睿的劇照對比，說你是換頭式演技！趕緊去微博看看，
天下無賊首支預告
都衝熱搜前十了！”
掛了電話，李紅星開微博，熱搜列表裡果然躺著那條話題，後麵還跟著個“熱”字，紅得發燙。
他深吸一口氣，點進去第一眼，就是馮導工作室發的預告片，配文“笨賊上線，笑料拉滿”。他手指輕點，視頻開始播放，手機屏幕瞬間被熟悉的馮氏喜劇畫風占滿，葛優飾演的賊頭眯著眼跟劉德華鬥嘴，台詞犀利又帶勁，節奏快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看著畫麵裡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心裡湧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也置身於那個充滿黑色幽默的江湖。
就在他以為會一直這麼緊張時，畫風突然切到車廂裡：一個穿著灰撲撲外套的年輕人，外套袖口磨得發白，領口還歪著，鼻梁上架著副笨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反光得看不清眼睛。
那副眼鏡，是道具組特意為他挑選的，鏡片厚重，邊緣還帶著點磨損，透著一股濃濃的年代感和書生氣，與他平時在熒幕上塑造的英武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ic、ip、iq卡，通通告訴我們密碼！”
年輕人梗著脖子，聲音有點發顫，卻故意裝出狠勁，手還下意識地攥著衣角，指節都泛白。
明明是搶劫的台詞，從他嘴裡說出來，卻透著股可笑的認真，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硬要裝江湖大佬。
李紅星盯著屏幕裡的自己，突然覺得陌生——那佝僂的肩膀、發顫的聲音、連眼神裡的慫都透著股文化人的倔強，跟他演的嶽雲、蕭景睿，甚至是正在琢磨的馮保，完全是兩個人。
這種千人千麵的表演狀態，正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
他關掉視頻，手指往下滑，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救命！這是李紅星？我前天才重溫完《琅琊榜》，蕭景睿的仙氣還沒散，怎麼突然就成土味笨賊了？”
“誰懂啊！他演嶽雲時我覺得他是天生武將，演明台時我覺得他是貴公子，現在演笨賊，我居然覺得他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賊！這才是劇拋臉吧！”
“之前還有人說他隻能演帥哥，現在臉疼嗎？這可塑性，內娛找不出第二個！”
“馮導眼光絕了！這笨賊要是換彆人演，要麼太油要麼太尬，李紅星演得又慫又認真，還帶著點可憐，我居然有點喜歡這個角色！”
“作為路人說句公道話，他的眼神太絕了！搶東西時眼神飄來飄去，怕被人發現又想裝狠，細節拉滿，這才是演員該有的水平！”
看著這些評論，李紅星的心裡像被溫水泡過，暖得發漲。柏林電影節的掌聲很響，卻帶著點距離感；而這些來自普通觀眾的調侃和讚美，直白又真誠，像有人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演得真好。
演員的價值不是靠獎項證明，是靠觀眾記住你的角色，記住你演的嶽雲，也記住你演的笨賊，記住你演的每一個不一樣的人。這種被觀眾看見的感覺，讓他感到滿足和踏實。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歸屬地顯示北京：“小子，不錯。沒給我丟人。”落款隻有一個馮字。
李紅星盯著短信笑了。
他把手機揣回兜裡，重新拿起《大明王朝》的劇本。窗外的風還在吹，但他心裡的那點浮躁，卻被這則預告片和短信徹底壓了下去。
觀眾的認可不是終點，是起點，馮保這個角色還等著他去啃，還有更多不一樣的角色等著他去挑戰。他翻開“呂芳告老”那場戲的批注，在“馮保心理：兔死狐悲”後麵，又加了一行字：“用笨賊的真，磨馮保的藏，演員的核心是讓每個角色都活。”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開始構建馮保的世界。他想象著自己就是那個在宮廷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太監，看著自己的乾爹呂芳被嘉靖皇帝無情地拋棄，那種兔死狐悲的悲涼感，那種唇亡齒寒的恐懼感，瞬間湧上心頭。
他甚至能感受到馮保那顆被權力腐蝕卻又殘存著一絲人性的內心，在麵對這種變故時的掙紮和無奈。他知道，隻有真正地活在角色裡，才能演出角色的靈魂。
夜幕降臨，劇組的收工鈴聲響起，李紅星卻依舊坐在休息室裡，沉浸在馮保的世界中。
他沒有急著回家，也沒有去和同事們寒暄，他知道，此刻的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消化和沉澱。他要用自己的努力，去征服每一個角色，去打動每一個觀眾，去成為一個真正的劇拋臉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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