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縣的行政專員公署,在經曆了遠比長興更為曲折和艱難的籌備後,終於在一片複雜的目光中宣告成立。成立大會的場麵與長興當初頗為相似,紅旗招展,口號震天,但台下各方人員的神色,卻多了幾分微妙與審視。陳宇作為重要的合作夥伴和“老大哥”,受邀前來觀禮。看著台上按照長興模式搭建起來的公署班子,以及坐在主位卻難掩軍閥習氣的張昌德,陳宇心中清楚,安吉的路,恐怕不會太平坦。
此行,陳宇還帶來了由李文斌帶隊的一個排的精乾老兵。他們的任務,是協助張昌德整頓那支紀律渙散的部隊。原本陳宇屬意謝德貴,畢竟同出144師,更好說話。但謝德貴顧慮自己“叛徒”的身份,堅決不肯與張昌德這位“前上司”直接打交道,任憑陳宇如何勸說也堅辭不受。無奈之下,隻好讓同樣在川軍摸爬滾打多年的李文斌出馬。
成立大會後的當晚,張昌德在安吉縣城的青樓設宴款待陳宇,投其所好,特意安排了數位年紀稍長、風韻猶存的姑娘作陪,擠眉弄眼地對陳宇說:“陳老弟,知道你好這口,哥哥我可是把壓箱底的好貨都給你找來了!”陳宇雖然笑著應付,但心中對張昌德在這種場合依舊如此不知收斂,也暗自搖頭。
第二天一早,心中惦記長興事務的陳宇便匆匆返回。然而,他離開還不到半個月,一個驚人的噩耗便從安吉傳來:張昌德在青樓玩樂時,遭不明槍手襲擊,身中數彈,生命垂危!槍手在製造混亂後成功逃脫,不知所蹤。
消息像一顆炸雷,瞬間打破了浙西地區短暫的平衡。安吉縣城立刻陷入緊張與混亂,城門緊閉,警察和部隊四處搜查,卻一無所獲。各種猜測和謠言蔓延開來:有說是重慶政府清理門戶,製裁叛徒;有說是新四軍見合作不暢,欲除之而後快,以便徹底控製安吉;甚至還有陰毒的傳言,將矛頭直指剛剛離開的陳宇,說他覬覦安吉地盤,導演了這出“鳩占鵲巢”的戲碼!
陳宇接到消息,又驚又怒。他立刻意識到事態嚴重,這不僅關乎張昌德的生死,更關乎安吉乃至整個浙西抗日局麵的穩定。他毫不猶豫,親自率二團的一個營,並強令內心複雜的謝德貴一同隨行,火速趕往安吉。
抵達安吉時,城內已是風聲鶴唳。公署的警察力量有限,搜查進展緩慢。陳宇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病房外擠滿了張昌德的親信軍官,個個麵色惶然,如喪考妣。病房內,張昌德躺在病床上,麵色慘白如紙,昏迷不醒。軍醫麵色沉重地向陳宇彙報:子彈擊中胸腹部,造成內出血,情況極其危險。而且,張師長長期沉溺煙酒,身體底子早已虧空,手術取彈風險極大,安吉的醫療條件根本無力進行有效救治。
陳宇看著這位不久前還在一起喝酒談笑的老大哥,如今氣若遊絲,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物傷其類的悲涼。他退出病房,立刻找來張昌德起家部隊430團的團長羅紹武。羅團長是個典型的川軍漢子,此刻卻顯得有些六神無主:“陳司令,您可來了!師座這一倒下,隊伍裡人心惶惶,好多弟兄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咋個辦了……”
陳宇眉頭一擰,用帶著川音的官話厲聲嗬斥道:“慌啥子慌!天塌不下來!都是四川娃兒,拿出點膽氣來!船到橋頭自然直,有我陳宇在,還能讓兄弟們餓肚子、沒出路嗎?”
羅紹武聽到這熟悉的口音和斬釘截鐵的語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挺直腰板:“是!有陳司令您這句話,我們心裡就踏實了!我們都聽您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陳宇便坐鎮安吉。新四軍派到安吉公署的副主任周明遠也展現出合作姿態,積極配合陳宇安撫430團的官兵,穩定城內秩序,全力搜捕凶手,儘管大家都明白,凶手大概率早已遠遁。然而,凶手身份依舊成謎,直到國民黨控製的報紙和電台開始大肆宣揚“軍統義士深入虎穴,成功製裁叛將張昌德”,真相才大白於天下,這果然是軍統針對“叛徒”的一次精準刺殺。
在昏迷了數日之後,張昌德竟奇跡般地短暫蘇醒過來。但稍有經驗的人都看得出,這不過是回光返照。他艱難地將陳宇和羅紹武等幾名核心親信召到病榻前,氣息微弱卻異常清晰地對陳宇說:“陳……陳老弟……老哥我……不行了……這幫川中子弟……就……就托付給你了……有你照看著……我……放心……”他又努力轉向羅紹武等人,“你們……以後……跟著陳司令……好好乾……不準……不準給我丟人……”
交代完後事沒多久,張昌德便傷重不治,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的死,在430團中激起了巨大的悲憤和複仇的怒火,一些軍官紅著眼睛,叫嚷著要拉起隊伍去找軍統報仇,要去攻打孝豐,隔壁孝豐就是忠義救國軍總部所在地。關鍵時刻,陳宇憑借其威望和強硬手腕,強行壓製住了這股衝動。他站在一群激動的川籍軍官麵前,沉痛而有力地說:“報仇?哪個不想報仇?張師長是我的老大哥,我比哪個都想給他報仇,張師長的血不會白流!但這個仇,不是現在這樣蠻乾就能報的!現在把隊伍拉出去送死,就是張師長願意看到的嗎?仇,一定要報!但得等時機,等我們更有力量的時候!現在,都給我把隊伍帶好,把安吉守住,這才是對張師長最好的交代!”
在陳宇的強力把控和新四軍方麵的配合下,安吉避免了最壞的混亂局麵。接下來的日子裡,陳宇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安吉,一方麵以高規格妥善安排了張昌德的葬禮,告慰亡靈,穩定軍心;另一方麵,則開始著手對這支失去了主心骨的部隊進行整編。
經過與羅紹武等軍官的充分溝通,並征得新四軍方麵的同意,原張昌德部430團,正式改編為太湖抗日民主軍第四團,團長仍由在官兵中頗有威望的羅紹武擔任,以確保平穩過渡。李文斌帶來的那個排,以及部分從長興抽調的政治、軍事骨乾,則編入四團,謝德貴也留下協助整訓部隊,幫助新成立的第四團逐步融入陳宇的民主軍體係。陳宇在危機中展現出的擔當和手腕,不僅贏得了四團官兵的初步認可,也使他實際掌控的影響力,擴展到了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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