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把那塊日製懷表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他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翻江倒海。趙黑龍背後有日本人?還是這寨子裡,早就被滲透成了篩子?
鐵柱看他臉色不對,粗聲問:“咋了?這表有啥問題?”楊帆把表遞過去,指著裡麵那菊花印記和日文:“認識這個不?”
鐵柱湊著油燈眯眼一看,臉色也變了,他雖然不識字,但那菊花印記,在東北混的人多少都聽說過。“小日本的玩意兒?順子哪來的?”
屋裡其他幾個漢子一聽,也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順子前天跟二當家……跟趙黑龍的人下山了一趟!”“難道是繳獲的?”“繳獲個屁!就他們那慫樣,還能從小鬼子身上繳東西?”
疑雲瞬間籠罩了這間小屋。楊帆把懷表收進自己懷裡,這東西是個燙手山芋,也是個證據。他看向鐵柱:“鐵柱哥,現在你信我了嗎?趙黑龍不對勁,這寨子更不對勁。”
鐵柱那張粗獷的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最終一咬牙,把鬼頭刀往地上一頓:“媽的!老子早就看趙黑龍那王八蛋不順眼了!老當家死得不明不白,現在又跟小日本勾勾搭搭!大當家,你說咋辦?俺鐵柱聽你的!”
“聽大當家的!”另外幾個漢子也壓低聲音表態,他們都是老當家楊虎提拔起來的人,平日裡沒少受趙黑龍和他那幫親信的排擠。
楊帆心裡稍稍鬆了口氣,總算有了第一批支持者。但他知道,光靠這幾個人,遠遠不夠。
“現在寨子裡,還能信得過、願意跟咱們乾的,有多少人?”楊帆問。
鐵柱皺著眉頭掰手指頭算:“我手下還有七八個敢打敢拚的兄弟。老柴頭、王寡婦她們那些老弱婦孺,大概有二十來個,都是跟著老當家從關裡逃荒來的,肯定信不過趙黑龍。剩下的……不是趙黑龍的心腹,就是些牆頭草。”
楊帆心一沉。滿打滿算,能指望上的,不到三十人,而且大半是老弱。他追問:“寨子裡現在啥情況?糧食、彈藥還有多少?”
提到這個,鐵柱的臉色更難看了:“糧食?米缸都快見底了,湊合點稀粥,頂多再撐三天。子彈?咱們這幾個人,加起來不到三十發,像樣的快槍就五六杆,剩下的都是鳥銃、砍刀。”
三天糧食,人均不到五發子彈。楊帆感覺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這哪裡是土匪寨,簡直就是個難民營。原主記憶裡黑雲寨還算殷實,看來這大半年,早就被趙黑龍折騰空了。
“趙黑龍那邊呢?”他沉聲問。“他和他那十幾個心腹,占著最好的屋子,好吃好喝,彈藥充足。”鐵柱啐了一口,“昨天晚上他以為你死了,今天一大早就派人下山,說是去‘采買’,我看沒準是去跟日本人接頭了!”
時間不等人!必須在趙黑龍回來之前,控製住寨子,至少,要把人心爭取過來!“走,鐵柱,帶我去看看大家。”楊帆站起身,他必須親自掌握情況。
鐵柱領著楊帆,悄悄出了屋子,在寨子裡那些低矮破舊的土坯房間穿行。看到的景象讓楊帆心裡發涼。麵黃肌瘦的婦人抱著餓得哭不出聲的孩子,老人蜷縮在冰冷的炕上唉聲歎氣,幾個半大的小子餓得在院子裡扒樹皮。整個寨子死氣沉沉,看不到一點綠林山寨的彪悍,隻有窮途末路的絕望。
他們走到寨子中間那片空場時,正好撞見一夥人圍在一起吵吵嚷嚷。為首的是個獨眼的老土匪,手裡拎著個包袱,正揮舞著一把鏽跡斑斑的腰刀,唾沫橫飛地嚷嚷:
“都他媽彆傻了!楊震天死了!趙黑龍那王八蛋帶著好東西下山快活去了,把咱們留在這等死!糧食就剩那麼點,夠誰吃?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收屍嗎?”
他踢了踢腳邊一個破麻袋,裡麵露出小半袋炒麵。“就這麼點玩意兒,夠乾啥?依老子看,趕緊分了這點家當,各奔東西!有門路的去找彆的綹子,沒門路的回家種地,總比在這凍死餓死強!”
“獨眼龍,你放屁!”鐵柱氣得就要衝上去。楊帆一把拉住他,冷靜地觀察著。這獨眼龍是寨子裡的老人,槍法不錯,但也是個有名的滾刀肉,自私自利。他這麼一煽動,周圍那些本就惶惶不安的寨眾,臉上都露出了動搖和恐懼的神色。有人偷偷看向倉庫方向,有人握緊了手裡僅有的那點破爛家夥,眼神閃爍。恐慌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
“大當家……這……”鐵柱急了,人心要是散了,就全完了。楊帆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大步走到人群前麵,朗聲道:“誰說我死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砸進水裡,瞬間讓嘈雜的場麵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他,獨眼龍那隻獨眼裡更是閃過一絲慌亂和凶狠。
“楊……楊震天?你……你沒死?”獨眼龍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握緊了腰刀。“我沒死,我回來了。”楊帆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或驚訝、或疑惑、或麻木的臉,“我回來了,就不會看著大家餓死、凍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獨眼龍反應過來,陰陽怪氣地說:“喲,大當家,你說得輕巧!糧食呢?子彈呢?趙黑龍馬上帶人回來了,咱們拿什麼跟他鬥?拿什麼跟可能來的小鬼子鬥?你彆拉著大夥兒一起送死!”
“對呀……沒吃沒喝,咋活啊……”“趙二當家心狠手辣……”“要不……還是散了吧……”竊竊私語聲再次響起。
楊帆沒有反駁,他徑直走到那個破麻袋前,一把將那小半袋炒麵抓在手裡。然後,他目光一轉,看到旁邊木樁上放著半壇子劣質酒,那是剛才獨眼龍一夥人喝剩的。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楊帆舉起那半壇酒,狠狠地砸在地上!“啪嚓!”酒壇粉碎,渾濁的酒液四濺,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連獨眼龍都忘了說話。
楊帆站在碎陶片和酒漬中間,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楊震天,今天把話撂在這兒!從今往後,咱們黑雲寨,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兄弟!”
他舉起手裡那半袋炒麵:“就剩這點糧食,是吧?好!那就分!現在就分!老人孩子每人多半勺,青壯每人少半勺!要餓肚子,我楊震天第一個餓!”
他說完,直接解開袋子,用手捧出一把炒麵,走到旁邊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麵前,遞了過去。那婦人愣愣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鐵柱第一個反應過來,紅著眼眶吼道:“都愣著乾啥!聽大當家的!分!”
他搶過袋子,開始給周圍那些眼巴巴看著的孩子老人分炒麵。雖然每人隻有一點點,但那金黃的炒麵粉,在這一刻,比什麼都珍貴。
一個枯瘦的老頭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一小撮炒麵,手哆嗦著,老淚縱橫:“大當家……俺……俺信你!”“信大當家的!”“對,不走了!跟大當家拚了!”
越來越多的人喊了起來。獨眼龍看著這一幕,臉色鐵青,他知道,自己煽動散夥的計劃徹底泡湯了。他和他身邊那幾個心腹,被孤立在人群之外,顯得格外刺眼。
楊帆走到獨眼龍麵前,盯著他那隻獨眼,壓低聲音,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獨眼龍,你想走,我不攔你。但你想分家當,煽動人心,亂我寨子……”
他的目光落在獨眼龍緊緊攥著的包袱上,那裡麵鼓鼓囊囊,顯然塞了不少“好東西”。
獨眼龍被楊帆眼神裡的寒意懾住了,下意識地鬆開了包袱。他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帶著那幾個人灰溜溜地鑽回了自己的屋子。危機暫時解除,人心初步凝聚。
但楊帆知道,這僅僅是開始。他看著周圍那些分到一點點炒麵,就像過年一樣小心翼翼的婦孺,看著鐵柱他們雖然振奮卻難掩疲憊和菜色的臉,再摸摸懷裡那塊冰涼的日本懷表。
趙黑龍隨時可能回來,帶著他的人,甚至可能帶著日本人。糧食隻夠三天。
彈藥少得可憐。內憂外患,五十條人命,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肩上。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北風卷著雪沫子,抽在臉上像刀子。
這個冬天,很難熬。但必須活下去。他低聲對鐵柱說:“把咱們信得過的、還有膽子的兄弟都悄悄叫來。趙黑龍留下的那幾個眼線,先看起來。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怎麼‘請’趙二當家……永遠彆回這黑雲寨了。”奪寨,殺人。為了這五十條人命,有些事,必須做。
喜歡烽火涅盤抗日血淚請大家收藏:()烽火涅盤抗日血淚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