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鬼子巡邏隊帶來的興奮勁兒，沒能在山寨裡持續多久。那九杆嶄新的三八式和那挺歪把子，摸在手裡是踏實，可一想到地圖上那個刺眼的紅圈，還有跑掉的那個鬼子兵，誰心裡都跟明鏡似的——更大的麻煩，肯定在後頭攆著呢。
家夥是好了，可要養活這些“好家夥”，不容易。子彈打一顆少一顆，槍械磨損了也沒處修，更彆提楊帆心心念念的“精準步槍”計劃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鐵錘手藝再好，沒有鐵，沒有好鋼，拿啥去改造那十杆老套筒？難道真指望從鬼子手裡一次一次搶？那得拿多少條命去換！
楊帆琢磨了好幾天，把鐵柱、王老蔫，還有那個見了鐵器就走不動道的王鐵錘叫到一塊兒。“咱們不能光指著繳獲，得自己有點家底。最起碼，得能自己弄點鐵，打個馬掌、修個槍栓、造個土手榴彈殼子啥的。我琢磨著，這大山裡頭，總不能一點礦苗子都找不到吧？”
鐵柱一聽就來了勁：“排長你說得對！老輩人傳這山叫黑瞎子溝，聽說早年就有黑瞎子狗熊）在洞裡扒拉出過黑石頭，沉得很，說不定就是鐵！”
事不宜遲。第二天，楊帆就親自帶著鐵柱、王鐵錘，還有七八個手腳麻利的弟兄，背著繩索、鎬頭，進了寨子後身的深山老林。這一帶地勢更險，林木也更密，平時除了獵戶，很少有人進來。
他們在荊棘和亂石堆裡艱難地跋涉了大半天，衣服被刮破了好幾處。就在不少人開始覺得希望渺茫的時候，走在前麵的鐵柱突然喊了一聲：“排長！快來看！”
眾人循聲跑過去，隻見一處陡峭的山坡下，亂草和藤蔓掩蓋下，赫然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塌了一半，周圍散落著一些開采過的、帶著暗紅色鏽跡的石頭，旁邊還有個早就爛得隻剩架子的窩棚。
“是礦洞！老礦洞！”王鐵錘撲到那些石頭前，撿起一塊，用隨身的柴刀背敲了敲，又掂了掂分量，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是赤鐵礦！品位看著還不低！老天爺，真讓咱們找著了！”
希望就在眼前！楊帆立刻組織人手，清理洞口。洞口的碎石和朽木很多，鐵柱帶著人掄起鎬頭就乾。洞裡一股濃重的黴味和土腥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隻能靠火把照明。
“都小心點！先彆往裡深挖，把洞口加固！”楊帆提醒道。他看得出，這礦洞荒廢太久，結構很不穩定。
鐵柱乾得滿頭大汗，嫌洞口一根歪斜的頂木礙事，掄起鎬頭就想把它刨掉。“柱子！彆動那根！”楊帆急忙喊道。
話音未落，鐵柱的鎬頭已經砸了下去！“嘎吱——嘩啦啦——”那根頂木一鬆，上方一片岩層瞬間失去了支撐，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眼看就要塌方！
“快退！”楊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離得最近、嚇傻了的王鐵錘，猛往後拽。鐵柱也反應極快，一個懶驢打滾向旁邊撲去。“轟隆！”
一聲悶響，剛才他們站立的地方，被塌下來的土石埋了個嚴實，塵土彌漫，嗆得人直咳嗽。
火把的光線下，幾個人驚魂未定，看著那堆新鮮的塌方，臉都白了。這要是慢一步，非得被活埋在裡麵不可！
“他娘的……”鐵柱從地上爬起來，拍著身上的土，後怕地罵了一句，看向楊帆的眼神裡滿是愧疚，“排長，俺……俺太莽撞了……”
“人沒事就好！”楊帆也是心有餘悸，但知道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都看到了？這不是鬨著玩的！以後開采，必須聽指揮，安全第一！”
經過這次險情，大家更加小心。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才勉強把洞口清理和加固好，能讓人貓著腰進去了。接下來是煉鐵。沒有高爐，沒有鼓風機，怎麼弄？
王鐵錘有辦法。他把從鬼子那兒繳獲的幾個日軍九零式鋼盔找出來，又讓人和了不少黃泥。“排長，咱們就用這個，壘個土爐子！”
他帶著人，用石頭砌了個簡易的爐膛，外麵糊上厚厚的黃泥，把鋼盔倒扣在上麵當爐頂，留出加料口和出鐵口。鼓風用的是兩個破風箱，還是從山下老鄉家淘換來的，拉起來呼哧呼哧響，漏風嚴重。
第一次點火煉鐵，所有人都圍著看，眼神裡充滿了期待。柴火、木炭，還有從礦洞裡挖出來的、砸成小塊的礦石，一層層鋪進去。爐火燃起，濃煙滾滾，風箱吃力地嘶吼著。
等了小半天，估摸著該出鐵水了。王鐵錘用一根長鐵釺捅開出鐵口，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沒有想象中紅亮的鐵水流出來，隻有一些暗紅色、像糖稀一樣粘稠的東西，慢吞吞地滴了幾滴，然後就凝固在出鐵口裡，把口子堵得死死的。
爐火漸漸熄滅，扒開爐膛一看，裡麵的礦石和燃料燒結成了一整塊硬邦邦、黑乎乎的東西，根本沒法用。失敗了。
濃煙熏黑了每個人的臉，也熏冷了剛剛燃起的心。看著那坨廢料，眾人沉默著，剛才的興奮勁兒蕩然無存。王鐵錘蹲在爐子旁，抱著腦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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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咋就不行呢？”鐵柱撓著頭，一臉沮喪。楊帆走過去，拍了拍王鐵錘的肩膀，又看了看那失敗的爐子。他不懂煉鐵，但基本的物理化學知識還有。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那爐子的結構，又看了看使用的燃料。
“彆灰心，”楊帆站起身，給大家打氣，“頭一回，能點著火就不錯了！我看啊，是咱們這爐子，通風不行，火燒得不夠旺，溫度上不去。還有，光用木炭怕是不行，火力不夠猛。”
他努力回憶著以前在書上、紀錄片裡看過的土法煉鐵和高爐原理。“咱們改改！爐膛下麵，挖幾個進風口，斜著向上，讓風能吹到爐心。風箱不夠力，就多做幾個，一起拉！燃料嘛……”他環顧四周，“去砍點硬木，燒成炭，那種炭火硬實。再試試把煤矸石砸碎了，跟木炭混著用？”
雖然聽得半懂不懂，但見排長說得頭頭是道，大家眼裡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說乾就乾！
清理爐子，重新改造結構，挖通風口，準備新燃料……又忙活了整整兩天。這期間，楊帆和王鐵錘幾乎沒合眼，反複琢磨著每一個細節。三天後的傍晚，改進後的土爐子再次點火！
這一次，爐火明顯旺了很多，呼呼的火苗從通風口竄出來。四個壯漢分成兩組，輪流拉著兩個大風箱，喊著號子，汗流浹背。硬木炭和煤矸石混合燃燒，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但火焰的溫度顯然更高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的心都懸著。楊帆緊緊盯著爐口的火焰顏色。終於，王鐵錘再次拿起鐵釺，走到出鐵口前，他的手有些顫抖。深吸一口氣，他用力捅開出鐵口！
這一次，一股紅亮、粘稠的液體，帶著灼人的熱浪，緩緩地流淌了出來！雖然不多，顏色也有些發暗，裡麵明顯能看到雜質，但它確實是液體！是鐵水！
“成了！成了！出鐵水了！”王鐵錘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嗷——！”圍觀的眾人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鐵柱一把抱起身邊的弟兄轉起了圈，不少人激動地抹著眼角。
楊帆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疲憊而欣慰的笑容。他看著那小小一灘在沙模裡慢慢凝固、變成一塊表麵粗糙、布滿氣孔的黑灰色鐵疙瘩，心裡明白，這隻是萬裡長征第一步。這鐵質量很差，頂多能打些粗糙的工具，離造槍造炮還差得遠。
但這畢竟是從無到有！是從這大山深處，從他們這群被人瞧不起的“土匪”手裡，流出來的第一滴鐵水！
它標誌著一個開端。一個關於“鐵山”，關於自強的夢，就在這嗆人的煙火和灼熱的鐵水中，艱難地、卻無比真實地開始了。有了這第一步，往後，或許就能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他們真正能用自己的鋼鐵，鑄成保衛家園、砍向侵略者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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