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深處那聲碎石子滾動的輕響，像一根冰針刺破了短暫的興奮。楊帆猛地抬手，火把的光暈在黑暗中劇烈搖晃，映出每個人驟然繃緊的臉。鐵柱瞬間將小石頭和狗娃拉到身後，王鐵錘則抄起了那把鏽跡斑斑的探礦錘，眼神警惕地掃視著無儘的黑暗。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胸腔裡咚咚的心跳。
楊帆示意鐵柱守住洞口方向，自己則緩緩移動火把，仔細觀察著地麵和岩壁。除了那枚孤零零的煙蒂，再沒有發現其他明顯的痕跡。對方極其謹慎，而且對黑暗的環境似乎比他們更熟悉。
“先撤出去。”楊帆當機立斷，聲音壓得極低。敵暗我明，留在洞裡就是活靶子。
一行人屏住呼吸，倒退著撤出礦洞，重新回到天光下，才感覺那無形的壓力稍減。回頭望向那黑黢黢的洞口，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隨時可能吞噬闖入者。
“有人盯上這兒了。”鐵柱臉色陰沉，“是鬼子？還是彆的綹子土匪）？”
“不管是誰，這地方不能再輕易進來。”楊帆目光銳利，“但也不能放棄。這是個天然的堡壘，比咱們在林子裡的窩棚強得多。”
接下來的幾天，根據地的重心轉移到了這片廢棄礦區和周邊。在確認沒有再次被窺視後，楊帆開始實施一個大膽的計劃——將這片錯綜複雜的礦坑，改造成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地下基地，並以此作為練兵場。
首先被利用起來的是那個深不見底的垂直主礦井。粗大的、鏽蝕但結構依舊牢固的鋼纜垂向黑暗。楊帆讓王鐵錘帶人檢查了井口的卷揚機和絞盤，又用繳獲的登山繩和麻繩製作了多套保險索。
“都聽好了！這叫繩降！以後可能就是你們的活命路！”鐵柱負責訓練，他第一個示範，抓住繩索，腳蹬井壁，幾個起落就利落地滑下去數米深。隊員們，包括“夜鶯班”的孩子們，輪流學習。起初難免磕碰，井壁上碰撞的回聲和不時掉落的碎石子讓人心驚膽戰，但很快，一些靈巧的隊員已經能掌握節奏。
為了測試礦洞的通風係統應對毒氣的能力，王鐵錘想出了土辦法。他在幾個關鍵的通風口點燃濕柴，製造濃煙，同時又在下層坑道裡燃燒摻了硫磺和狼糞的煤灰，模擬刺激性煙霧。隊員們戴著浸水的布巾，在濃煙彌漫的坑道裡進行轉移和警戒任務，熟悉在惡劣條件下的行動模式。
那幾條廢棄的運礦軌道和小型礦車也被利用起來。王鐵錘帶人加固了礦車結構，在車廂板內側加裝了可拆卸的鋼板，形成了簡易的移動掩體。礦車可以被推到坑道拐角，作為突然出現的射擊平台。甚至，他們還改造了兩輛較大的礦車，設計了夾層，裡麵可以貓著兩三名戰士，在需要時突然殺出。
最巧妙的構思來自楊帆。他注意到礦坑深處有滲水，水位會隨著季節和降雨緩慢變化。他指揮大家在一條通往主礦區的下行斜坡坑道末端，構築了一道臨時的水壩，並設計了巧妙的機關。一旦有敵人闖入這條坑道，觸發機關，水壩會被打開，積蓄的滲水會瞬間湧出，雖不足以淹死人，但足以製造混亂，遲滯敵人大部隊的行動，並為守軍爭取反擊時間。
訓練並非一帆風順。一次模擬夜間偵察中，小石頭為了測試自己新學的潛行技巧，獨自進入了一條標記為“廢棄”的狹窄支巷。沒想到這條支巷深處有一段木質棧道早已腐朽，他一腳踩空，跌入了一個數米深的孤立豎井底部，幸運的是井底是厚厚的積土，沒有摔死，但腳踝扭傷，無法攀爬光滑的岩壁。
黑暗、孤立、寒冷瞬間包圍了這個半大孩子。最初的恐慌過後，小石頭想起了楊帆教過的摩斯電碼。他身上沒有信號工具，情急之下，他摸到了口袋裡那幾根用來做作業的、從廢棄電線裡剝出的銅絲。他將銅絲連接起來，一端綁在井底一塊礦石上，另一端儘可能甩上去，纏繞在井口殘留的一截鐵釺上。然後，他用石塊有節奏地敲擊著銅絲連接的礦石。
“噠…噠噠…嘀嘀嘀…噠噠…”sos…sos…石頭…被困…）
微弱的振動通過銅絲傳導上去。恰好，狗娃在附近進行地形測繪作業，他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井口鐵釺那幾乎不可聞的異常震動。他趴下身，將耳朵貼在鐵釺上，終於辨認出了那斷斷續續的求救信號！
“石頭在下麵！他摔下去了！”狗娃失聲大叫。
鐵柱聞訊第一個衝過來，二話不說，綁上繩索就往下滑。然而，就在他下到一半，試圖接近蜷縮在井底的小石頭時，井壁一側因長期被水汽侵蝕，加上剛才的震動，突然發生了小範圍的塌方！
“轟隆——”碎石和泥土傾瀉而下，瞬間埋住了小石頭的半邊身子，也差點砸中鐵柱。一根支撐井壁的粗大原木在塌方中移位，嘎吱作響，眼看就要徹底斷裂，引發更大的坍塌！
“撐住！”井上的王鐵錘大吼。
關鍵時刻，幾個“夜鶯班”的孩子展現了他們學到的知識和驚人的冷靜。他們迅速找來幾根備用的坑木，按照王鐵錘之前教過的礦井支護方法，冒著還在掉落的碎石化，奮力將坑木支撐在關鍵受力點，暫時穩住了險情。
井下的鐵柱趁機扒開碎石，將嚇得臉色慘白但強忍著沒哭的小石頭拽出來，用繩索牢牢綁在自己身上。井上的人一起用力，艱難地將他們拉了上來。
脫險後，鐵柱看著那幾個滿頭大汗、手上被木刺劃出血痕的孩子，又看了看懷裡驚魂未定的小石頭，第一次沒有斥責，隻是用力揉了揉小石頭的腦袋，啞著嗓子對楊帆說：“司令，這幫小崽子……還行。”
這次意外雖有驚無險，卻暴露了礦坑的部分危險區域，也檢驗了隊員們的應急能力。在後續的清理和探索中，他們在一個相對乾燥、保存完好的舊工具房裡，有了更大的收獲——牆上掛著一幅用油布保護著的、極其詳細的礦區地質構造圖，上麵清晰標注了所有坑道、豎井、通風口、水源以及一條未曾啟用過的、通往山體另一側的壓縮空氣管道！
這條管道，直徑足以爬行一人，出口隱蔽在數裡外的另一條山溝。這無疑是一條絕妙的秘密通道和緊急逃生路線。
手握這份珍貴的地圖，看著眼前初具雛形的“地龍”基地，楊帆知道，他們在這片白山黑水間，終於有了一個真正可以稱之為“家”的堡壘，也有了與敵人周旋的更足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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