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秣風波的塵埃落定,並未讓楊帆和林楓感到絲毫輕鬆。他們深知,那本詳儘的賬本能解決一時的分配不公,卻無法根除深植於部分官兵心中的狹隘觀念。聯軍若要真正脫胎換骨,成為一支打不垮、拖不爛的鐵軍,必須在思想深處動一場大手術。林楓向楊帆提出,必須抓住這次風波帶來的契機,將政治思想教育推向更深層次,直指“為誰扛槍,為誰打仗”這一根本問題。
教育不再局限於課堂講解。林楓精心策劃了一場“訴苦大會”。起初,會場氣氛沉悶,大多數人低著頭,或麻木,或觀望。這些習慣了將苦難埋在心底的漢子,不習慣將傷疤暴露於人前。
打破僵局的,是傷勢初愈、依舊臉色蒼白的鐵柱。這個平日沉默寡言、隻知衝鋒陷陣的硬漢,在林楓鼓勵的目光下,猛地站起身,走到場地中央。他嘴唇哆嗦了幾下,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嘶啞著開口:
“俺……俺家原是遼陽的佃戶……民國二十一年,鬼子來了,嫌俺爹交租慢,當著俺娘和俺的麵,用刺刀……把俺爹……捅了個對穿!俺娘撲上去咬鬼子,被……被一槍托砸碎了腦袋……俺那時候才十四,躲在柴火垛裡,看著……看著……”這個刀砍在身上都不吭一聲的漢子,此刻卻泣不成聲,魁梧的身軀劇烈顫抖,“俺跑出來,就想報仇!殺光鬼子!這就是俺當兵的理由!”
鐵柱的哭訴,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情感的閘門。會場上的抽泣聲開始此起彼伏。
核心衝突在情感的宣泄中自然顯現。許多士兵,尤其是原綹子成員,他們的參軍動機與鐵柱類似,是樸素的複仇思想,是為了個人或家族的血海深仇。這固然是強大的驅動力,但往往也伴隨著局限性——容易在複仇後迷失,或陷入濫殺,或滿足於一時得失。
林楓沒有打斷這悲傷的洪流,他任由淚水衝刷著積鬱的苦難。待情緒稍緩,他才走到場中,聲音沉痛而有力:
“弟兄們!鐵柱兄弟的仇,是我們每個人的仇!我們這裡,誰家沒有受過鬼子的害?誰的手上沒有沾著親人的血?”他目光掃過一張張淚痕未乾的臉,“可大家想想,為什麼鬼子敢在我們的土地上橫行霸道?為什麼地主老財能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僅僅是因為鬼子凶殘嗎?”
他引導著大家將視角從個人提升到階級和民族:“是因為我們國家弱,政府軟!是因為這世上存在著人吃人的製度!鬼子、漢奸、惡霸,他們是一夥的!都是趴在我們窮苦人身上吸血的螞蟥!我們打鬼子,不僅僅是為了報自家的血仇,更是要推翻這吃人的舊社會,是為了千千萬萬和咱們一樣受苦受難的同胞!是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再也不用當牛做馬,能活得像個人!”
他描繪著那個“沒有剝削壓迫的新中國”的藍圖,那是一個大多數士兵從未敢想過的世界。
接著,林楓又針對部分人“打仗為吃飯”的活命思想,組織了“革命軍人人生觀”的討論。他並不空談大道理,而是從大家最熟悉的“保家”說起:“我們愛護自己的小家,所以拿起槍保護它。那國家呢?國就是千萬個家組成的大家!沒有大家,哪來的小家?鬼子打進來,就是要亡我們的國,滅我們的種!我們革命軍人,扛起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這是比天還大的責任!”
細節刻畫讓這場思想洗禮更加生動。老柴頭顫巍巍地再次拿出那三枚珍藏的蘇維埃銀元,老淚縱橫:“當年,紅軍從這裡過,不搶糧,不拉夫,還給俺修房子……他們說,要為窮人打天下……現在,楊司令、林教員領著咱們,走的還是那條路啊!這銀元,就是火種!”
一些原綹子成員,在耳濡目染下,開始覺得以往那些“草上飛”、“一陣風”的匪號有些刺耳,開始學著楊帆本部官兵的樣子,生澀地互稱“同誌”。這個詞,代表著誌同道合,代表著一種全新的、平等的關係。
文化教員們則將訴苦大會上聽到的感人故事,編成了朗朗上口的快板和悲壯蒼涼的小調,在營地裡傳唱。歌聲裡,個人的苦難與階級的仇恨、民族的危亡緊緊交織。
啟下之處,變化悄然發生。士兵們的眼神裡,除了複仇的火焰,開始多了一種叫做“覺悟”的沉靜光芒。他們更加明白為何站崗放哨,為何刻苦訓練,為何要遵守那些曾經覺得束縛的紀律。
楊帆看著這一切,對林楓說:“思想上的刀子,磨得越利,戰場上才能砍得越狠。”林楓點頭:“但這隻是開始,思想的刃,需要在實戰和鐵一般的紀律中反複淬火,才能真正無堅不摧。”
這場深入靈魂的“心刃初礪”,為獨立支隊下一步可能的軍事整合與更大規模的作戰,奠定了至關重要的思想基礎。一支軍隊的魂魄,正在這場無聲的變革中,被重新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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