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密碼的雛形在陳知遠和李文斌的日夜奮戰中逐漸完善。那本選定版本的《紅樓夢》被翻得起了毛邊,上麵布滿了隻有他們自己能看懂的細小標記。常用軍事術語、部隊番號、地名坐標,都被轉換成了一組組基於日期動態變化的數字。李文斌的發報指法也在王鐵錘製作的“噠噠”作響的練習器上,從生澀變得熟練。
一切準備就緒。第一次正式發報的日子,被選定在一個月朗星稀、電磁環境相對穩定的深夜。岩洞指揮部裡,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油燈的光芒搖曳,映照著幾張緊張而期盼的臉。
楊帆、林楓、王老蔫、陳知遠,以及操作電台的李文斌,構成了這個曆史性時刻的核心圈。鐵柱帶著最可靠的警衛,將指揮部外圍守得密不透風,連一聲蟲鳴都顯得格外刺耳。
李文斌坐在那部曆經磨難才得以“開口”的九四式電台前,深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平複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他戴上耳機,手指輕輕搭在冰冷的光滑電鍵上。楊帆將一張寫有數字密碼的紙條遞給他,上麵是陳知遠剛剛根據今日農曆日期編碼好的電文。
電文內容簡潔,卻字字千鈞:“獨立支隊楊部,位於北緯xx度xx分,東經xx度xx分區域。現有兵力六百餘,裝備尚可,士氣高昂。盼指示。”
“開始吧。”楊帆的聲音低沉而穩定,拍了拍李文斌的肩膀。
李文斌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後睜開,眼神變得專注。他的手指開始落下,以一種穩定而富有節奏的力度,敲擊著電鍵。
“嘀嘀嘀……噠……嘀嘀噠……”
清脆而急促的電碼聲,在寂靜的岩洞裡清晰地回蕩,如同心臟的搏動。每一個“嘀”和“噠”,都承載著這支孤軍數百個日夜的浴血奮戰、數百名將士的生死相依、以及對遠方組織無儘的思念與期盼。這聲音穿透了岩壁,仿佛要衝破這莽莽林海與重重封鎖,飛向那不知在何處的接收者。
電文不長,但在李文斌手下,卻仿佛發送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當他敲下最後一個代表結束的符號,手指離開電鍵時,整個人幾乎虛脫,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岩洞裡一片死寂。隻有電台發出的、代表待機的微弱“嗡嗡”聲。發送完成了,但希望與忐忑,才剛剛開始。他們不知道這信號是否被捕捉到,不知道那套臨時密碼能否被正確解讀,更不知道,是否會有一份回音,穿過千山萬水,抵達這裡。
接下來的幾天,是獨立支隊成立以來最為焦灼的等待。李文斌除了必要的休息和檢修設備,幾乎全天候守在電台前,戴著耳機,仔細調諧著旋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是回應的信號。楊帆和林楓也明顯心事重重,每一次走向修複間的腳步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
時間在希望與失望的交替中緩慢流逝。直到發送電報後的第五天深夜。
李文斌像往常一樣,在預定的聯絡時間段內守聽著。耳機裡是各種嘈雜的靜電噪音和不明信號的乾擾。就在他幾乎要被疲倦和失望吞噬時,一個極其微弱、但節奏清晰的信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突然從一片噪音的海洋中浮現出來!
他渾身一個激靈,睡意全無,猛地坐直身體,雙手穩住調諧旋鈕,將那個信號調到最清晰。沒錯!是呼叫他們的特定呼號!而且,信號正在發送一組短促的數字!
“來了!有回音!”李文斌用儘全身力氣,壓抑著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呐喊,嘶啞地對著洞口方向喊道。
腳步聲瞬間響起,楊帆、林楓等人幾乎是衝了進來,圍在電台旁,大氣都不敢出。
李文斌迅速拿起筆,在早已準備好的紙上記錄下那一組組數字。信號很弱,時斷時續,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確保記錄無誤。終於,信號停止了。
接下來是更令人窒息的等待——譯電。陳知遠早已捧著那本《紅樓夢》等在一旁。他根據約定的日期和偏移規則,手指顫抖著,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找、確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岩洞裡隻剩下書頁翻動和陳知遠壓抑的呼吸聲。
終於,他抬起頭,臉上是一種混合著激動、難以置信和如釋重負的複雜表情,他將譯好的電文紙遞給楊帆,聲音哽咽:
“司……司令……是……是總部……回電……”
楊帆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紙條,上麵隻有用炭筆寫下的、寥寥七個漢字:
“知悉,甚慰,堅持鬥爭。”
沒有署名,沒有更多指示,隻有這短短的七個字。
然而,就是這七個字,讓楊帆這個鐵打的漢子,眼眶瞬間紅了。他緊緊攥著那張紙條,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林楓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重重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上,仰起頭,努力不讓什麼東西從眼眶裡湧出來。
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營地。當戰士們得知,他們發出的聲音得到了遠在千裡之外的回應,得知上級知道他們的存在,並且給予他們“甚慰”的肯定和“堅持鬥爭”的期望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情感衝擊著每一個人。
許多人相擁而泣,更多的人則是默默地擦著槍,磨著刀,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和明亮。這短短的七個字,如同暗夜中的燈塔,驅散了長期孤軍奮戰的迷茫與孤獨,注入了一股磅礴而溫暖的力量。
全軍士氣大振。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獨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他們的鬥爭,與一個偉大的事業緊密相連。首訊千裡,雖隻七字,重逾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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