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曙光透過木窗的縫隙,在泥地上投下幾道細長的光斑。陳嘉豪醒得很早,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未眠。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從行囊最裡層取出一個防水的油布包,裡麵整整齊齊疊放著一遝報刊——紙張已經泛黃卷邊,顯然被反複翻閱過。
楊帆走進來時,正看見年輕人對著那些報刊出神。
“楊將軍。”陳嘉豪急忙起身,將一份英文報紙遞過來,“這是三個月前的《紐約時報》,上麵有篇關於東北的報道。”
楊帆接過報紙,目光落在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標題是《滿洲裡的動蕩:土匪還是抵抗者?》,內容充斥著西方記者對東北局勢的片麵理解,將抗日武裝簡單描述為“土匪騷亂”。
“還有這份,”陳嘉豪又遞過一份新加坡的《南洋商報》,上麵的報道相對客觀,但篇幅很小,“海外能得到的消息太少了,而且大多經過日方歪曲。”
鐵柱湊過來瞅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外國字,撓撓頭:“這都說的啥?”
“說我們是土匪。”楊帆平靜地翻譯道,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屋裡頓時炸開了鍋。
“放他娘的狗屁!”趙老黑氣得胡子直抖,“老子們打鬼子倒成了土匪?”
陳嘉豪示意大家安靜,又取出一本手繪的小冊子:“這是我離新加坡前,華僑社團整理的日本在東南亞的商業布局圖。你們看——”
他鋪開冊子,上麵精細地標注著日本商社在馬來亞的橡膠園、在荷屬東印度的油田、在菲律賓的鐵礦投資。
“日本需要的戰爭資源,八成依賴進口。其中大部分來自美國和南洋。”陳嘉豪的指尖劃過那些標記,“如果他們全麵進攻中國,這些貿易線路就是他們的生命線,也是他們的軟肋。”
楊帆凝視著那張手繪圖,心中震動。這正是他一直想向部下們說明,卻苦於沒有直觀材料的重要戰略認知。
“都過來看看。”他招呼屋裡所有的骨乾。人們圍攏過來,聽著陳嘉豪講解:
“三井物產在馬來亞有十二個橡膠園,年產乾膠足夠製造三十萬條輪胎……住友商會在蘇門答臘控製的油田,日產原油五千桶……日本從美國進口的廢鋼鐵,去年增加了三倍……”
每一個數字報出來,大家的臉色就凝重一分。
“他奶奶的,”鐵柱喃喃道,“小鬼子這是喂飽了再來打咱們啊!”
“不僅如此。”陳嘉豪合上冊子,神情嚴肅,“國際上對日本的行為並非沒有製約。如果能讓世界看清他們在東北的暴行,經濟製裁、貿易禁運,這些都是可能的。”
一直沉默的徐秀英突然開口:“那我們該怎麼讓外界知道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嘉豪身上。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需要證據,需要第一手的資料。照片、影像、受害者的證詞……一切能直觀展現日軍暴行和中國人民抵抗的材料。”
楊帆在屋子裡踱了幾步,突然停在窗前。遠山的雪線在晨光中閃著銀光。
“嘉豪,”他轉過身,目光如炬,“你回去的時候,帶上我們的‘證據’。”
他開始部署:“鐵柱,挑選十個機靈的戰士,學習使用相機。不要怕浪費膠卷,我要看到最真實的記錄。”
“陳明,整理我們曆次戰鬥的戰報和繳獲的日軍文件,翻譯成英文。”
“秀英,你負責走訪根據地的百姓,記錄下日軍暴行的受害者證詞。”
一條條指令發出,整個密營仿佛一台精密的機器開始運轉。
陳嘉豪被這種效率震驚了。他原本以為要費很多口舌才能說服這些“土匪”理解國際輿論的重要性,沒想到楊帆的視野遠比他想像的開闊。
午後,楊帆單獨叫來了陳嘉豪。兩人沿著密營外圍的小路散步,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
“嘉豪,你知道為什麼我必須讓你把這些真相帶出去嗎?”楊帆望著遠方的山巒,聲音低沉。
年輕人思索片刻:“是為了爭取國際援助?”
“這是一方麵。”楊帆停下腳步,“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讓曆史被篡改。”
他抓起一把雪,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日本人正在極力美化他們的侵略,稱這是‘維護東亞秩序’,是‘幫助中國發展’。如果他們得逞,幾十年後,我們的子孫可能就不知道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不知道有多少村莊被焚毀,多少平民被屠殺,也不知道有一群人,在幾乎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仍然選擇抵抗。”
陳嘉豪感到一陣戰栗穿過脊背。“我會做到的,將軍。”他鄭重承諾,“我會讓全世界看到東北正在發生的一切。”
楊帆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個筆記本:“這是我寫的一些分析和預測。日本全麵侵華的時間不會太遠,最多三到五年。他們的戰略意圖很明顯:先占東北,再取華北,最後鯨吞整個中國。而國際社會的綏靖政策,隻會助長他們的野心。”
陳嘉豪翻看著筆記本,越看越是心驚。裡麵不僅準確分析了日本的資源瓶頸和軍事部署,還預判了國際局勢的可能演變。這哪裡是一個“土匪頭子”的見識?就是國內最頂尖的戰略家,恐怕也未必有如此深遠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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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您這些見解……實在太珍貴了。”他聲音有些發抖。
“所以要讓它發揮價值。”楊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回去後,不要隻滿足於募捐。要建立渠道,要把這些分析傳遞給該看到的人。南洋的僑領、國際友人、甚至……國民政府中有遠見的人士。”
“我明白。”陳嘉豪將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收進貼身衣袋,“這比任何武器都重要。”
當晚,密營的木屋裡燈火通明。徐秀英帶著幾個識字的姑娘在整理證詞,鐵柱在學習如何使用那台珍貴的萊卡相機,陳明則在油燈下翻譯文件。
陳嘉豪坐在角落裡,給南洋的家人和僑領寫信。他詳細描述了在黑虎寨的見聞:那些凍傷的手腳、簡陋的武器、還有戰士們眼中不屈的光芒。
“父親,”他在家書中寫道,“兒在此所見,絕非報紙上所言的‘土匪’。這是一群真正的愛國者,在絕境中為民族守望著最後的尊嚴。他們所缺的,不是勇氣,而是理解和支援……”
楊帆巡視著這一切,心中感慨萬千。這個小山寨,終於要向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夜深時,他獨自登上密營後的高地。月光灑在雪原上,天地間一片澄澈。從這裡向東,是日寇鐵蹄下的城鎮;向南,是尚未覺醒的關內;向北,是虎視眈眈的蘇俄;向西,是廣袤而沉默的中國腹地。
而穿過浩瀚的海洋,在遙遠的南洋和歐美,還有千千萬萬的同胞和國際友人,他們或許正在關注著這片土地的命運。
“我們不是孤軍奮戰。”楊帆輕聲自語,白色的哈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他知道,從陳嘉豪踏上歸途的那一刻起,黑虎寨的抗爭將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他們的故事將跨越山海,觸動無數人的心弦,最終彙入曆史的長河。而這,僅僅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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