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爽,吹過密營前新開辟的打穀場,也吹動了場邊那一麵略顯粗糙、卻縫製得十分用力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這是接受國民政府番號後,陳嘉豪設法托人輾轉送來的。旗杆下,一隊新兵正隨著口令練習持槍動作,他們的麵孔稚嫩,動作僵硬,但眼神裡的光,卻與幾個月前寨子裡那些老弟兄們截然不同。
“楊帆支隊”的名聲,隨著黑風坳的槍聲和南洋報紙的電波,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周邊的山鄉間傳開。最初是零星的,膽大的青年趁著夜色摸到哨卡,要求“打鬼子”;後來,一些拖家帶口的農民,用獨輪車推著家裡僅存的糧食,說要“送給咱自己的隊伍”;甚至還有兩個在縣城讀過中學、因日偽推行奴化教育而憤然退學的學生,背著破舊的書包,一路詢問著找了過來。
他們與早期收編的土匪、潰兵不同,參軍動機純粹得令人動容——就是為了保衛腳下這片土地。那個叫水生的小夥子,爹娘都被掃蕩的鬼子殺害,他來時隻啞著嗓子說了一句:“長官,給杆槍,我要報仇。”那個讀過中學的王文斌,則是在識字班上認真地對楊帆說:“楊隊長,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讀書人,不能隻會空談。”
這些新鮮血液的注入,讓隊伍的結構悄然發生變化。楊帆意識到,光有武裝不夠,必須讓這武裝紮根於更廣闊的土壤。在控製相對穩固的幾個核心村莊,他支持成立了“村防會”,由村民推舉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可靠的貧雇農組成,負責管理村務,組織民兵,攤派合理公平的“救國公糧”主要是糧食)。第一個識字班在李家屯開課時,連六七十歲的老太太都搬著小板凳來聽,昏黃的油燈下,“中國”、“抗日”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被一遍遍描摹。
同時,來自南洋的僑彙,開始顯現在經濟層麵。通過愈發隱秘的地下渠道,食鹽、洋布士林布)、火柴、甚至一些緊要的農具,被分批運入根據地。這些東西不在日偽的嚴格配給清單上,卻都是百姓生活的命脈。支隊設立的公營貨棧,以遠低於黑市、略高於成本的價格向百姓出售這些物資。
“老總,這鹽……真這個價?”一個老漢捏著幾乎買不到鹽的皺巴巴的偽滿鈔票,不敢相信地看著貨棧夥計。
“老人家,咱們這兒不興叫老總,叫同誌。這鹽就是這價,咱隊伍不賺鄉親們的錢。”夥計笑著解釋。
那老漢顫抖著買了兩斤雪白的精鹽,走出貨棧時,眼眶都是紅的,逢人便說:“楊司令的隊伍,是咱自己人的隊伍啊!”
民心,如同涓涓細流,開始彙聚。前來送糧、送菜的鄉親多了,主動報告敵情的眼線多了,青年參軍的熱情更高了。
然而,繁榮與擴張之下,細微的裂痕也開始顯現。
操場上,新兵們被要求背誦“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學習使用指北針,練習複雜的戰術動作。一些老弟兄看得直撇嘴。
“扯他娘蛋!老子當年拎著把砍刀就跟著大當家……楊司令乾了,哪來這麼多窮講究!”一個原黑虎寨的小頭目,看著新兵蛋子們趴在地上練瞄準,一練就是半天,忍不住發牢騷。
“就是,打仗靠的是膽氣!現在倒好,天天學這學那,還不許拿老鄉一針一線,憋屈!”旁邊有人附和。
另一邊,新兵們私下裡也對某些老兵的做派有些微詞。比如他們滿嘴的粗話,偶爾違反規定偷偷喝酒,對文化學習嗤之以鼻等等。
鐵柱傷愈後,被任命為新兵訓練大隊的副隊長。他習慣了粗放式的管理,看到新兵動作慢、反應遲,往往忍不住上去就是一腳,或者一頓粗嗓門的喝罵,這讓幾個從學生來的新兵背後偷偷抹眼淚。負責政治工作的陳明不得不經常找他談話,強調“耐心教育”、“官兵平等”。
這一切,楊帆都看在眼裡。這天傍晚,他和陳明站在打穀場邊。場地上,隊伍正在集合,準備開飯。軍容比起數月前,已整齊太多,人數也明顯增多,黑壓壓一片,透著股生氣。場外,幾個村子的鄉親們送來了新磨的玉米麵和幾筐青菜,正和後勤的戰士親切地打著招呼。
“咱們這塊磁鐵,吸引力越來越大了。”楊帆望著眼前這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語氣欣慰,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陳明推了推眼鏡,點頭道:“是啊,民心所向,隊伍擴充,這是大好事。不過,人也雜了,心思也多了。老弟兄們習慣了過去山寨那套自由散漫,新同誌們則帶著各種期望和觀念……”
楊帆深吸一口帶著炊煙和泥土氣息的空氣,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
“是好事,但也到了必須改變‘山寨’規矩的時候了。”
陳明心中一動,知道楊帆已經有了決斷。這支從土匪窩裡掙紮出來的隊伍,經曆了血與火的考驗,如今羽翼漸豐,是時候褪去舊殼,向著真正正規化軍隊的目標,邁出關鍵一步了。而這一步,必然伴隨著陣痛與抉擇。
夕陽的餘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這片日益穩固的根基之上,也仿佛預示著一段新的、更加波瀾壯闊的征程即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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