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照在李家屯的土街上,卻驅不散一股莫名的緊張氣氛。屯子中央的打穀場旁,支起了一張舊木桌,後麵坐著團部新成立的“經濟科”科長王文斌,還有兩個識字的戰士。桌上整整齊齊碼放著幾遝嶄新的紙票子,巴掌大小,土黃色的糙紙,上麵用木版印刷著“東北抗日民主聯軍流通券”、“憑票即兌鹽一斤”或“兌小米五斤”的字樣,下方蓋著楊帆的方形篆書印章和“獨立第一團”的關防,花紋樸素,甚至有些粗糙。
王文斌清了清嗓子,對著圍攏過來、卻大多遠遠站著、麵帶疑懼的鄉親們喊道:“老鄉們!這是我們獨立一團發行的‘流通券’!拿這張票子,隨時可以到咱們設在屯裡的公營貨棧,兌換一斤鹽!或者五斤小米!童叟無欺!”
人群竊竊私語,卻沒人上前。
“紙片子能換鹽?騙鬼哩!”一個裹著破棉襖的老漢低聲嘟囔,“以前張大帥的奉票,後來鬼子的軍票,哪個不是擦屁股都嫌硬?”
“就是,誰知道你們能撐多久?到時候你們一拍屁股走了,俺們拿著這花紙頭找誰去?”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附和道,下意識地把孩子摟得更緊。
場麵一時僵住了。王文斌額頭冒汗,他事先預想過困難,卻沒料到民眾的抵觸心理如此之深。幾十年來,各種軍閥、日偽發行的紙幣最終都淪為廢紙的經曆,讓百姓對任何不由“官府”或強權背書的紙票充滿了天然的不信任。
消息傳回團部,陳明皺緊了眉頭:“信用建立非一日之功,我們畢竟不是穩固政權。”
楊帆沉默片刻,下達了兩條命令:“第一,通知各營連、各單位,以後向老鄉購買柴火、蔬菜、零星用品,乃至支付部分民夫工錢,一律使用流通券,嚴禁強征。第二,團部後勤,拿出我們庫存食鹽的十分之一,糧食的百分之五,作為‘兌換準備金’,確保貨棧隨時有鹽有糧,見票即兌!”
命令被嚴格執行。幾天後,一營的司務長拿著幾張“一斤鹽”的流通券,到李家屯買柴火。賣柴的老漢猶豫了半天,才顫巍巍地接過票子,隨即就小跑著去了貨棧。在眾人注視下,貨棧夥計驗過票子,真的給他稱了滿滿一斤雪白的精鹽!
老漢捧著鹽,激動得手直抖,逢人便說:“真的!真能換鹽!楊司令的隊伍,說話算話!”
類似的情景在其他村莊也在上演。部隊用流通券公買公賣,絕不拖欠。偶爾有戰士不小心損壞了老鄉的東西,也會立即用流通券賠償。貨棧的兌換窗口前,從一開始的門可羅雀,漸漸有了試探性的人影,再到後來,甚至開始有人拿著積攢的流通券,來兌換急需的糧食,或者詢問能否用流通券購買貨棧裡其他的稀罕物,比如洋火、布頭。
信任,像冰雪消融後的溪流,開始一點點彙聚、流動。
一個月後,一場小規模的日偽掃蕩被擊退,部隊繳獲了一批物資,其中包括幾箱偽滿中央銀行印製的“綿羊票”。如何處理這批偽鈔成了問題。
“要不……咱們也偷偷花出去?反正鬼子坑咱老百姓!”一個連長提議。
“不行!”楊帆斷然否決,“咱們的流通券,靠的就是‘信用’兩個字!今天咱們能用假票子坑老百姓,明天咱們的票子就沒人要!燒了!當著老鄉的麵,全燒了!”
在李家屯的打穀場上,幾箱偽鈔被潑上煤油,當眾點燃。熊熊火光映照著鄉親們驚愕又恍然的臉龐。王文斌站在火堆旁,大聲說:“鄉親們看清了!鬼子的票子,咱隊伍不用,也勸大家彆要!咱們隻用咱自己的流通券,這東西實在,能換鹽換米!”
這一把火,燒掉了潛在的短期利益,卻將“流通券”的信用,牢牢地烙印在根據地百姓的心中。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獨立一團用流通券,向根據地內的農戶大規模采購了一批豬肉、粉條、凍豆腐,準備給戰士們改善夥食。這一次,沒有動員,沒有勸說,鄉親們踴躍售賣,他們知道,手裡這張輕飄飄的紙,隨時可以變成實實在在的物資。
團部裡,王文斌拿著最新的流通券流通情況報告,興奮地向楊帆和陳明彙報:“團長,陳部長,目前發行的流通券,已經有七成在民間流通,三成回流兌換了實物。咱們的兌換準備金還很充足!老百姓開始認咱們的票子了!”
楊帆看著窗外,遠處村莊升起嫋嫋炊煙,依稀能聽到孩子們玩耍的嬉笑聲。他緩緩道:“這不僅僅是幾張票子的事。這意味著,咱們在這片土地上,開始紮下經濟的根了。老百姓願意用手裡的糧食、物資換我們的紙票,是把身家性命和對未來的指望,托付給我們了。”
他轉過身,目光凝重:“這信用,比金子還貴。守住它,比打一場勝仗還難。告訴經濟科,嚴格控製發行量,絕對不允許濫發一張票子!咱們的根基,不能毀在自己手裡。”
金融的嘗試,邁出了艱難而堅實的第一步。這張薄薄的土紙,承載的不僅是交換的價值,更是一種信念的傳遞,一種關於秩序和未來的承諾,在冰雪覆蓋的東北大地上,悄然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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