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臘月,凜冽的寒風便如同蘸了鹽水的皮鞭,抽打著遼東的山林。獨立一團根據地表麵看似平靜,田間地頭仍有農人收拾著最後的秸稈,合作社的屋頂也依舊冒著炊煙,但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卻如同不斷積聚的低氣壓,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團部那間最大的木屋裡,門窗緊閉,厚重的棉簾阻隔了寒氣,卻阻隔不了空氣中彌漫的焦慮。煤油燈的光暈下,楊帆、陳明、鐵柱、趙老黑等核心骨乾圍在鋪滿地圖和電文的桌子旁,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凝重。
“這是‘暗箭’用生命換回來的最後一份情報。”陳明的聲音沙啞,將一份譯電文推到桌子中央,“關東軍第二師團第四聯隊,已於五日前秘密抵達遼陽。這是鬼子甲種師團的精銳主力,裝備精良,作戰凶悍。”
“精銳?”鐵柱冷哼一聲,拳頭捏得發白,“老子打的就是精銳!”
趙老黑沒理會鐵柱的狠話,指著地圖上幾處新標注的紅線:“無線電偵聽顯示,過去七十二小時,日軍各據點之間的通訊量激增了三倍,而且大量使用了我們尚未完全掌握的三級加密密碼。這絕不是尋常的部隊換防或小規模掃蕩。”
這時,王文斌拿著一份剛送來的報告匆匆進來,臉色發白:“團長,陳部長!我們安插在縣維持會的內線冒死傳出消息,日軍正在強征大量民夫和馱馬,數量遠超以往,還在幾個重要據點囤積了海量的彈藥和糧食。偽軍內部也在悄悄分發額外的彈藥配給。”
一條條線索,如同破碎的拚圖,在楊帆腦中迅速拚接成型。關東軍精銳主力的秘密調動、異常激增且加密的通訊、大規模的後勤準備……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
楊帆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代表根據地的那個區域,聲音低沉而冷峻:“鬼子的目標,變了。他們不再滿足於把我們趕跑,或者削弱我們。他們這次,是想把我們連根拔起,一口吃掉!”
他環視眾人,目光銳利如刀:“第四聯隊是鐵錘,周邊據點的日偽軍是鐵砧。他們是想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我們主力合圍在這片山區,徹底殲滅。”
木屋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煤油燈芯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輕響。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以往的戰鬥,無論多艱苦,他們總有回旋的餘地,有山林可以依托。但這一次,敵人動用了遠超他們實力的重兵集團,擺出了決戰的架勢。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硬拚。”楊帆斬釘截鐵地做出了決策,“傳我命令!”
“第一,全軍即刻起,進入一級戰備狀態!所有休假取消,人員裝備隨時待命!”
“第二,立即組織非戰鬥人員——被服廠、修械所骨乾、野戰醫院重傷員、服務團成員,由保衛科護送,向北部原始林區深處秘密疏散!所有重要設備、圖紙、資金,能帶的帶走,不能帶的,就地徹底掩埋或銷毀!”
“第三,命令所有外圍遊擊隊、縣大隊、區小隊以及各村民兵,不惜一切代價,用地雷戰、破襲戰、麻雀戰,全力遲滯敵軍向心集結速度!扒鐵路,毀公路,炸橋梁,要把鬼子變成聾子、瞎子,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付出血的代價!”
“第四,”楊帆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主力部隊……準備進行戰略轉移。我們要跳出這個即將合攏的包圍圈,以空間換時間,以機動尋戰機!”
“轉移?”鐵柱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甘,“咱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根據地,就這麼讓給鬼子?”
“不是讓,是暫時離開!”楊帆的目光逼視著鐵柱,“柱子,記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們現在要保住的,是這支隊伍的種子!隻要種子在,根據地丟了,咱們還能再打回來!要是種子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當夜,緊急戰前動員會在各營連迅速召開。沒有激昂的呐喊,隻有肅殺的氛圍。楊帆站在冰冷的夜色中,對著麵前一張張熟悉而堅毅的麵孔,說出了最殘酷也最真實的話:
“同誌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他的聲音穿透寒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這一次,我們麵對的是數倍於己的強敵,是敵人蓄謀已久的致命一擊。我們這一次行動的目標,不是為了打一個漂亮的勝仗,而是為了——活下去!”
他目光掃過全場:“隻有活下去,才能保住我們抗日的火種!隻有活下去,才能讓犧牲的弟兄們瞑目!隻有活下去,我們才有機會,在未來,把今天失去的,十倍、百倍地從鬼子手裡奪回來!記住,無論多麼艱難,無論走到哪裡,活下去,戰鬥下去!”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沉重的呼吸和緊握的槍杆。戰士們默默地檢查著裝備,將有限的乾糧和彈藥小心分配。鄉親們含著淚,將最後一點炒麵塞進戰士們的行囊。
夜色深沉,朔風怒號。一支支灰色的隊伍,如同無聲的溪流,悄然離開了他們經營許久的密營和村莊,隱沒進漆黑一片、危機四伏的崇山峻嶺之中。
楊帆站在一處高地上,最後回望了一眼那片在黑暗中沉寂的根據地,那裡有他們開墾的田地,有新建的合作社,有埋葬著戰友的山坡……他猛地轉身,彙入行軍的洪流。
在他們身後遙遠的地平線上,日軍集結地域,篝火連綿,如同一條閃爍著凶光的星河,正緩緩向著這片土地碾壓過來。山雨欲來,風已滿樓。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殘酷較量,就此拉開血色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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