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夜。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仿佛凝固了一般,籠罩著整個東北大地。獨立一團隱蔽的山洞指揮所裡,隻有電台指示燈那點幽綠的光,和岩壁上馬燈搖曳的昏黃光暈,勉強驅散著一隅的黑暗。值班的譯電員小徐頭戴耳機,眉頭緊鎖,手指下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接收到的隻有持續不斷的、雜亂無章的電流噪音和偶爾劃過的、無法破譯的陌生電波。這種異常的無線電靜默,本身就透著不祥。
楊帆沒有睡,也無法入睡。他和衣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閉著眼,但緊繃的身體和微微顫動的眼皮,暴露了他內心的極不平靜。陳明坐在他對麵,就著馬燈光亮翻閱著一本薄冊子,卻許久沒有翻動一頁。鐵柱、趙老黑等人也都在指揮所裡或坐或站,無人言語,山洞裡隻有壓抑的呼吸聲和電台的噪音。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被拉長了的橡皮筋,瀕臨斷裂。
突然——
“滋啦——!”
一陣極其尖銳、強烈的電磁乾擾噪音,猛地從電台喇叭裡炸開,打破了山洞裡凝固的空氣,刺痛了每個人的耳膜。小徐被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連忙調整旋鈕。
緊接著,一陣微弱卻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聲響,斷斷續續、夾雜著巨大乾擾,從喇叭裡傳了出來!那聲音……是槍聲!還有更加沉悶、如同重錘擂鼓的爆炸聲!
“是槍炮聲!來自奉天沈陽)方向!”小徐失聲喊道,臉色瞬間煞白。
所有人都猛地站了起來,圍攏到電台旁,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喇叭裡的聲音混亂不堪,槍聲、爆炸聲、模糊不清的喊叫聲、電磁乾擾的尖嘯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遙遠卻慘烈的戰爭圖景。似乎能聽到播音員用急促變調的聲音呼喊著什麼,但乾擾太強,隻能捕捉到零碎的詞語:
“……柳條湖……爆炸……北大營……襲擊……關東軍……”
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的心頭。
“快!嘗試聯係奉天城內的聯絡站!確認情況!”陳明急聲下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徐手指飛快地操作著電台,調整頻率,一遍遍發出呼叫信號:“呼叫‘啟明’!呼叫‘啟明’!這裡是‘山鷹’!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沒有回應。隻有那持續不斷的、來自奉天方向的槍炮聲和越來越強的電磁乾擾。
“再呼!用備用頻率!”
“……呼叫‘啟明’!聽到請回答!”
依舊是一片死寂。奉天方向,除了那透過電波傳來的、象征著毀滅與入侵的聲響,再無任何熟悉的信號回應。仿佛那座東北的核心城市,在頃刻間被一隻巨獸吞噬,與外界的所有聯係都被強行掐斷。
“聯係不上……所有頻率……都聯係不上……”小徐頹然地放下耳機,聲音帶著哭腔,“奉天……完了……”
山洞裡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震驚、憤怒、茫然、還有一種巨大的、冰冷的恐懼,像瘟疫一樣在空氣中蔓延。儘管早有預感,但當這驚天巨變真的以如此猛烈、如此殘酷的方式降臨時,那種衝擊力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準備。
“他娘的……小鬼子……真動手了……”鐵柱雙目赤紅,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拳頭狠狠砸在岩壁上,震落下些許塵土。
趙老黑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明扶住搖晃的桌角,才勉強站穩,鏡片後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和難以置信的痛苦。
楊帆緩緩推開圍在電台前的人群,一步步走向山洞外。他的腳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燒紅的烙鐵上。
他走出山洞,撩開棉簾。外麵,依舊是那無邊無際、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夜空如同蒙上了黑布,不見一絲光亮。但此刻,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從南方遙遠的天際,仿佛隱隱傳來了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轟鳴,與電台裡那逐漸微弱下去的槍炮聲遙相呼應。
他獨自登上山洞旁的一處高坡,任憑冰冷的夜風穿透單薄的軍衣。他望向南方,望向奉天城的方向,儘管除了黑暗,他什麼也看不見。
山下營地裡的戰士們,似乎也被那電台裡傳出的短暫而恐怖的聲響驚動,紛紛走出營帳,不安地望向南方,低聲議論著,恐慌在無聲地滋生。
楊帆站在那裡,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的臉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隻有那雙眼睛,仿佛燃燒著幽暗的火焰,穿透了這厚重的夜幕,看到了那片正在被戰火蹂躪的土地,看到了千千萬萬在睡夢中驚醒、在刺刀下倒下的同胞。
許久,許久。當電台裡最後的槍炮聲也被電磁噪音徹底吞沒,當南方的天際似乎隻剩下死寂,他才緩緩地、極其沉重地開了口,聲音不高,卻像一聲悶雷,滾過寂靜的山崗,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豎起耳朵聆聽的人心中:
“開始了。”
兩個字,沉痛如鐵,堅定如鋼。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也預示著一場更加艱苦卓絕、血火交織的抗爭,正式拉開了序幕。在這驚雷炸響的夜晚,曆史的車輪,帶著血腥與烈火,轟然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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