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雜物竹樓內的時間仿佛被黏稠的黑暗膠著,流動得異常緩慢。
隻有四道幾乎難以察覺的呼吸聲,如同細微的絲線,在充斥著黴味和塵埃的空氣中若有若無地交織著。
阿普依舊像一尊被釘在牆邊的雕塑,保持著那個略顯彆扭卻視野最佳的觀察姿勢。
唯一證明他是個活物的,是那雙在昏暗中依然灼灼發亮、一眨不眨地透過牆板裂縫死死盯著遠處茶廠方向的眼睛。
岩溫則像一頭假寐的獵豹,靠坐在靠近入口那片最濃重的陰影裡,雙臂環抱,胸膛隨著刻意放緩的悠長呼吸微微起伏。
眼睛緊閉,但他那對微微顫動、仿佛自帶聲納係統的耳廓。
以及偶爾因捕捉到特定頻率聲響而驟然繃緊的下頜線條,都毫無保留地暴露了他正處於最高級彆的聽覺警戒狀態。
羅小飛和黃雅琪並排坐在那堆相對乾燥柔軟的乾草上,身體被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一波波侵蝕著。
沉重的眼皮像掛了鉛塊,不斷誘惑著他們沉入睡眠。然而,大腦深處那根名為與的弦,卻始終緊繃著,將睡意牢牢阻擋在外。
兩人都隻是閉著眼睛,看似在休息,實則大腦皮層異常活躍,如同高速運轉的超級計算機。
反複分析、推演著已知的有限信息和各種潛在的行動方案可能帶來的後果。
時間在死寂中艱難地爬行,東方天際那抹象征著黎明將至的魚肚白。
正在以一種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悄然擴散、浸潤,給這個陰暗破敗的竹樓內部帶來了些許微弱得可憐、卻足以勉強分辨輪廓的光亮。
就在這黎明前最為寧靜、也最為人心神鬆懈的時刻,一直安靜坐在他身邊的黃雅琪,突然微微動了一下。
然後伸出右手,用指尖極輕、極快地觸碰了一下羅小飛擱在膝蓋上的手臂外側。
那觸感帶著晨露般的微涼,以及一絲幾乎難以捕捉的、屬於女性的輕柔。
當家的。她用了他們偽裝身份時的那個稱呼,聲音壓得極低。
輕飄飄的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帶著一種與當前緊張氛圍格格不入的慵懶和好奇,問你個私事兒。
羅小飛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問話弄得微微一怔,緩緩轉過頭。
在逐漸亮起的晨曦微光中,他看到她那雙總是透著銳利與果決的漂亮眸子裡。
此刻竟閃爍著一絲與她副總隊長身份不符的、純粹的好奇光芒,像是個發現了什麼有趣秘密的小女孩。
什麼事?他同樣壓低聲音回應,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你有女朋友了嗎?黃雅琪的問題直白、突兀,甚至帶著點莽撞,像一顆小石子毫無預兆地投進了平靜的深潭,讓羅小飛完全措手不及。
他明顯地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作一抹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
聲音裡帶著幾分經曆世事後的自嘲:我都二十五了,不算年輕了。四年在某特種大隊摸爬滾打,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日子,哪有心思談情說愛?
上半年好不容易代表國家隊去參加了那場國際特警競技比武,拚了老命拿回個團體冠軍和個人全項冠軍,算是給國家和隊伍掙了點臉麵。
這前前後後算下來,五年多最好的青春光陰,都扔給訓練場和任務了,彆說正兒八經的女朋友了...
他頓了頓,仿佛在咀嚼著某種命運的戲謔,語氣中的自嘲意味更濃了:現在倒好,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運,還是倒了什麼黴,一下子...來了兩個,都挺...挺好的。
我這人在這方麵腦子有點直,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都不知道該怎麼選,該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