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到省廳協調、支隊下達命令時的緊張與興奮,到迅速集結隊伍、檢查裝備、連夜出發時的肅穆與凝重。
從長途機動、與雲南邊防、黃雅琪副總隊長率領的緝毒總隊精銳力量彙合時的陌生與試探,到聯合指揮部裡。
各方頭腦聚集,研究地圖、沙盤,反複推演、製定那個大膽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潛入計劃時的嚴謹與博弈;再到他帶領畢節支隊小組,與黃雅琪、岩溫等人化裝成收購山貨的商人。
混入那個氣氛詭異、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月溪寨時,每一步的小心翼翼。
每一次與當地人看似隨意的攀談中隱藏的試探與警惕,那些被默默記下的暗哨位置。
那些被巧妙規避的巡邏路線……所有這些前期鋪墊,都需要他用最精煉準確的語言還原出來。
然後是關鍵時刻,接到“阿龍”那漏洞百出的求救信號,他與黃雅琪快速決策。
分頭行動時的果決與風險權衡;他獨自跟隨“阿龍”深入虎穴。
穿過陰暗潮濕的巷道,一步步走向那個預設的死亡陷阱時,內心深處那份越來越清晰的不安與警惕。
在地窖中,麵對阿紮瓦那老狐狸看似從容實則殺機四伏的質問,麵對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那種血液仿佛瞬間冷卻又急速沸騰的極端體驗。
識破陷阱時,大腦高速運轉,尋找對方話語和行動中每一個細微破綻的敏銳。
以及最後,當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強光刺破黑暗。
狙擊步槍的子彈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精準命中目標時,那種混合著極度震撼、劫後餘生、以及對絕對力量敬畏的複雜心潮……
這一切的一切,如同高速播放的電影膠片,在他腦海中飛速閃回。
他需要從中擷取最關鍵、最符合報告要求的部分,用最平實的語言記錄下來。
不能摻雜過多個人情緒,卻又要把那種緊張感和關鍵抉擇體現出來。
書寫的過程,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對剛剛經曆的、極限狀態下的心理和生理體驗的複盤與梳理。
那些驚心動魄、生死一線的場麵,在筆下漸漸被剝離了最初那種強烈的感官衝擊和情緒波動。
變得條理化、邏輯化,激烈的、翻湧的情緒也似乎隨著黑色墨水的平穩流淌,而慢慢地沉澱下來,如同被攪渾的河水,逐漸恢複清澈和平靜。
然而,當他寫到地窖中,阿紮瓦那顆布滿皺紋、寫滿了驚駭與不甘的頭顱。
被不知來自何方的狙擊步槍子彈精準命中,如同一個被砸碎的西瓜般猛地爆裂開來。
紅的、白的、粘稠的、塊狀的……各種組織呈放射狀向後猛烈噴濺,甚至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他臉頰上時。
他手中的筆尖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懸在紙麵上方,微微顫抖。
那一幕帶來的強烈視覺衝擊和深入骨髓的心理震撼,此刻隔著時間和文字的緩衝回想起來,依舊讓他的胃部產生一陣生理性的、輕微痙攣的不適感。
那不是恐懼,他清楚地知道阿紮瓦死有餘辜,那是人類麵對同類生命以如此突兀、如此慘烈、如此具有視覺壓迫感的方式瞬間終結時。
一種源自本能的、難以抑製的反應,其中混雜著對那名隱藏在未知高處的。
代號不明的狙擊手所展現出的、堪稱藝術般的精準技術的驚歎與佩服,以及……
一絲難以言喻的、對於暴力本身那種純粹而冷酷的美學所產生的複雜悸動。
這種悸動,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仿佛觸碰到了內心深處某個不被輕易察覺的黑暗角落。
他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驅散腦海中那過於鮮明的血腥畫麵和隨之而來的微妙情緒。
將筆尖重新壓實紙麵,繼續專注於報告的書寫,將這點不適強行壓下。
當他描述到黃雅琪帶著岩溫,在外圍利用預設的爆炸物和精準的騷擾射擊。
成功地製造了足夠大的混亂,有效地吸引和牽製了寨內相當一部分敵人的注意力。
為他和外部突擊隊的行動創造了寶貴的時間和空間時,他筆下的措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客觀的、基於事實的讚賞。
“黃雅琪副總隊長臨機決斷,行動果敢,外圍策應任務完成得極其出色,對整體行動的成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輔助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