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裡分配給黃雅琪的臨時辦公室,位於大樓相對安靜的一個拐角,麵積不大。
陳設也極其簡潔,一桌,一椅,一書櫃,外加一套待客的簡易沙發茶幾,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窗外,是北京城區司空見慣的、由無數鋼筋水泥叢林構築而成的天際線,在午後偏斜的日光下,顯得有些灰白和冷硬。
彙報會結束後,黃雅琪並沒有像羅小飛和岩罕那樣去食堂,而是獨自回到了這裡。
她需要一點絕對安靜的時間和空間。
端坐在那張堅硬的木質辦公椅上,她並沒有立刻投入到下午會議的準備工作中去。
身體保持著慣有的挺拔姿勢,但那雙平日裡銳利如鷹隼、總是清晰映照著工作目標和行動步驟的眼眸。
此刻卻罕見地失去了焦點,有些放空地落在對麵雪白牆壁上的一點虛無,仿佛在穿透那堵牆,看向某個遙遠而模糊的地方。
上午會議室裡那雷鳴般的、尤其是針對羅小飛的掌聲,似乎還在耳邊隱隱回響。
那個男人站在彙報席前,身姿筆挺,邏輯清晰,言語沉穩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將一場險象環生的戰鬥,抽絲剝繭般呈現在最高層級的領導麵前。
不得不承認,他做得極其出色,甚至超出了她最初的預期。
那種混合著基層乾警特有的機敏悍勇與一種近乎天生的指揮官沉著特質,在那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岩罕那家夥擠眉弄眼的暗示,趙天龍副部長那帶著欣賞與某種“肥水不流外人田”意味的期許目光,甚至……
甚至羅小飛本人在與她視線偶然交彙時,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除了下屬對上級的恭敬之外,似乎還有彆的、更複雜難辨的東西……
所有這些細微的、瑣碎的信號,如同無數條涓涓細流,在她冷靜的心湖裡,終究是彙聚成了某種……促使她做出決定的推動力。
她不喜歡模糊,不喜歡不確定,更不喜歡被動等待。無論是工作,還是……其他。
既然某種感覺已經清晰到無法忽視,那麼,按照她一貫的行事準則,便是直麵它,分析它,然後,采取行動。
辦公室裡安靜得能聽到空調係統低沉的送風聲。
黃雅琪微微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北京秋天特有的乾爽,與她熟悉的、濕潤的雲南空氣截然不同。
她伸出手,拿起了放在桌麵一角的私人手機——
一部款式經典、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的黑色手機。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最後確認某個決心。
然後,才動作流暢地解鎖,從通訊錄裡找到了那個被她標注為“父親”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聽筒裡傳來悠長而規律的“嘟——嘟——”聲,每一聲,都仿佛敲打在她異乎平靜的心弦上。
電話接通得很快,幾乎在第三聲忙音尚未完全結束時,那邊就被人接了起來。
一個沉穩、溫和,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氣場的中年男聲傳了過來。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父親的關切:“雅琪?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不是正在部裡開會嗎?彙報還順利?”正是她的父親,坐鎮西南某省、封疆一方的黃書記。
“爸,”黃雅琪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遞出去,清晰,平穩,聽不出任何額外的情緒波動。
與她平時彙報工作時的語調幾乎彆無二致,“彙報剛剛結束,很順利。部裡領導基本肯定了我們的工作。”
“嗯,那就好。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黃書記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隨即話鋒習慣性地轉到了他更關心的領域。
“這次行動影響很大,後續的宣傳和總結要跟上,要注意把握好尺度和方向。
尤其是涉及到跨境協作的部分,要嚴格遵守外事紀律。你自己在部裡,也要注意……”
“爸。”黃雅琪輕聲打斷了自己父親那套嫻熟於胸、幾乎可以預見的諄諄告誡。
她的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那麵空白的牆壁,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客觀存在的事實,“有件事,想跟您說一下。”
電話那頭的黃書記似乎微微頓了一下,對自己女兒這種罕見的、直接打斷他說話的行為感到一絲意外。
但他很快便恢複了常態,語氣依舊溫和:“哦?什麼事?你說。”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電話那頭隱約傳來的、似乎是文件被輕輕合上的細微聲響。
黃雅琪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桌麵上輕輕劃了一下,然後,她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冷靜的語調,清晰地說道:
“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種突如其來的、長達數秒鐘的沉默。這沉默如此之長,以至於黃雅琪幾乎要以為信號中斷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電話那端,自己那位在任何大風大浪麵前都能泰然處之、喜怒不形於色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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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臉上可能出現的、那種極其罕見的、混合著驚愕、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怔忡的表情。
幾秒之後,黃書記的聲音才再次傳來,那聲音裡慣有的沉穩似乎被打破了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