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語像一把無形的鉗子，扼住了羅小飛的呼吸通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氣悶，胸腔裡堵得厲害，仿佛缺氧般頭暈目眩。
他幾乎能無比清晰地想象出電話那頭，此刻的場景：她或許是剛剛結束一個漫長的會議，或許是熬夜處理完棘手的文件。
正慵懶地靠在北京某間辦公室舒適寬大的皮質轉椅裡，微微挑著那雙弧度優美卻總是沁著涼意的眉毛。
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閃爍著洞悉一切、了然於胸的光芒，那張線條分明、常常緊抿的嘴角，此刻正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足以讓任何麵對她的人感到火大和無所適從的嘲弄弧度。
他甚至能“看到”她可能隨手撥弄了一下垂落在肩頭的發絲，那動作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掌控全局的優雅與壓迫感。
“工作而已，在哪裡都一樣。談不上舒坦，隻是職責所在。”
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結了冰的湖麵，平靜無波，不帶任何情緒的漣漪，儘管內心深處早已被她的三言兩語攪動得波濤洶湧，巨浪滔天。
他緊緊攥著手機，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工作？職責？嗬……”黃雅琪從鼻腔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不屑的輕嗤，顯然對他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鄙夷到了極點，連多餘的一個字都懶得評價。
隨即，她話鋒如同羚羊掛角，毫無征兆地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微妙難辨，帶著一種仿佛偶然想起、與人分享趣聞軼事般的隨意和輕鬆，但這隨意之下。
卻分明暗藏著更加銳利的機鋒和試探：“說起來，最近部裡倒是發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堪稱戲劇性的人事變動，我覺得嘛，作為間接當事人，你有權利，也有必要知道一下。”
她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調整一個更舒適的坐姿，或者隻是單純地享受這種掌控對話節奏、吊人胃口的感覺。
羅小飛甚至能極其隱約地、透過電流的細微雜音，捕捉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屬於高檔麵料摩擦時產生的窸窣聲，這聲音莫名地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然後，她的聲音再次不緊不慢地響起，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如同懸疑小說家在最關鍵處賣關子的吊人胃口節奏：
“我和岩罕，就是那個雲南來的、脾氣火爆得像個小鋼炮似的岩罕支隊長，我們倆，這次都留在部裡了，沒被打發回原籍。”
這個消息像一顆不算太大、但投入角度極其刁鑽的石子，投入羅小飛那本就混亂不堪、波瀾起伏的心湖，勉強激起了一圈帶著意外和詫異的漣漪。
岩罕也留下了？這倒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況。
在他原本的認知裡，以岩罕那粗豪不羈、直腸子到底、完全不懂總部機關那些彎彎繞繞的性格和作風，項目彙報結束後被打發回雲南邊防支隊，幾乎是板上釘釘、毫無懸念的事情。
“本來呢！”黃雅琪繼續用她那特有的、帶著點漫不經心、仿佛在評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他人事務，卻又字字清晰、不容錯辨的口吻說道，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按照最初擬定好的人事方案和某些不成文的潛規則，岩罕那個一點就著、做事全憑一股血勇的愣頭青，是百分之百肯定要被打發回他的雲南老家，繼續當他那個天高皇帝遠、稱霸一方的山大王去的。
他那炮仗脾氣，那套江湖義氣重於組織紀律的行事作風，留在總部這座深不見底的大廟裡，指不定哪天就能給你捅出個天大的婁子，不知道要讓多少領導跟著頭疼、擦屁股。”
她的描述精準而刻薄，讓羅小飛眼前立刻無比生動地浮現出岩罕那粗聲大氣、咋咋呼呼、高興了拍桌子大笑、不爽了也能直接瞪眼罵娘的形象。
確實與總部那種要求嚴謹、周密、甚至有些刻板和壓抑的整體氛圍格格不入，像一頭誤入精密儀器車間的野生犀牛。
“可誰能想到呢？命運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麼喜歡捉弄人，充滿了諷刺意味。”
黃雅琪的聲音裡，這一次，真切地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帶著幾分荒誕和戲劇色彩的真實笑意，那笑意透過電波，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就是你小子，這麼一‘逃’……哦，不對不對，瞧我這話說的，不夠準確，不夠政治正確。”她故意自我糾正了一下，語氣裡的嘲弄意味更濃了。
“是這麼一‘堅決服從組織安排’、‘顧全大局’地遠走非洲，你空出來的這個位置，加上後續因此引發的一係列連鎖反應和人事調整的牽扯。
陰差陽錯，峰回路轉的，反而給了岩罕那個傻小子一個從天而降的、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大餡餅，一個天大的機會！
現在他可不得了嘍，走路都帶風，正式調入了總部某個實權部門，負責整個西南方向的跨境罪案協調與指揮工作，肩上的星星多了一顆，級彆實實在在地提了半格！算是真正在京城站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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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飛徹底愣住了，握著手機的手都忘了用力。
他離開的後果，他那個帶著自我放逐意味的決定，其漣漪效應，竟然是以這樣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作用在了性格秉性與他截然不同的岩罕身上？
這其中的荒謬感和命運的無常，讓他一時間有些失神，不知該作何感想。
電話那頭，黃雅琪似乎是想到了岩罕得知消息後可能出現的、極具畫麵感的反應，竟然忍不住“噗嗤”一下，徹底笑出了聲。
這笑聲比剛才更加真實、更加響亮，也更加……具有某種強烈的、不容忽視的視覺衝擊力。
羅小飛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極其清晰地浮現出在部裡工作時，偶爾幾次因為工作交接或會議而與她近距離接觸時。
驚鴻一瞥間留下的、關於黃雅琪那極具成熟女性魅力和視覺壓迫感的傲人身材曲線的模糊印象。
尤其是她穿著那身剪裁合體、布料挺括的定製製服襯衫時，那被緊緊包裹著的、飽滿到幾乎要掙脫束縛的、勾勒出驚心動魄弧度的胸線輪廓……
此刻，她這帶著胸腔共鳴的、富有磁性的笑聲通過高保真的電波傳來，仿佛帶著某種獨特的、震顫的頻率，與他腦海中那原本模糊的印象瞬間同頻共振，讓那畫麵變得異常清晰、生動起來——
那隨著她笑聲而微微起伏、顫動的、堪稱洶湧澎湃的飽滿輪廓……他猛地甩了甩頭，像是要驅趕走一隻煩人的蒼蠅。
試圖將這不合時宜的、甚至帶有幾分褻瀆意味的聯想強行驅散出腦海，但兩邊耳根卻不受控製地、誠實地開始持續發熱、發燙，連帶著脖頸都染上了一層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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