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在羅小飛身後合攏時,發出“哐當”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
門內是令人窒息的緊張與即將爆發的行動,門外是埃塞俄比亞高原午後刺眼卻毫無暖意的陽光。
他站在院落中央,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混雜著塵土、雜草和遠處城市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汽車尾氣味。
腳步有些虛浮,他強迫自己邁開腿,快步穿過齊膝深的、在乾燥微風中簌簌作響的荒草,草葉邊緣劃過他的褲腿,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的那輛半舊的黑色越野車就停在院落的陰影裡,車身蒙著一層厚厚的黃土。拉開車門,一股熱浪混合著皮革和汽油的味道撲麵而來。
他坐進駕駛室,皮質座椅因為暴曬而有些燙人。關上門,世界瞬間安靜了許多,隻有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
他雙手緊緊握住包裹著柔軟皮革的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凸顯出蒼白的顏色,手心裡沁出薄薄的一層冷汗,濕滑粘膩。
發動引擎,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在車內響起,儀表盤上的指示燈逐一亮起,發出幽微的光芒。
他掛上檔,車輛緩緩駛出廢棄倉庫的院落,顛簸著碾過坑窪不平的土路,揚起一片黃色的塵煙,在後視鏡中翻滾彌漫,逐漸遮蔽了那座如同巨大灰色怪獸般蟄伏的倉庫。
車窗外,埃塞俄比亞高原的景色如同緩緩展開的、色調單一的畫卷。赭紅色的土地廣袤無垠,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與灰藍色的天際相接。
低矮的灌木叢一簇簇頑強地紮根在貧瘠的土地上,葉片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破舊衣服的放牧孩童,手裡拿著長長的樹枝,驅趕著幾隻瘦骨嶙峋的山羊,他們黝黑的小臉上,一雙雙大眼睛好奇地追隨著這輛疾馳而過的車輛。
更遠處,是一些用泥土和稻草壘砌的低矮圓形茅屋,炊煙嫋嫋升起,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寧靜。
但這寧靜,此刻在羅小飛眼中,卻充滿了虛假和不安。他的思緒根本無法平靜,如同被狂風攪動的湖麵。
劉玉那雙原本應該充滿笑意、此刻卻盈滿驚恐淚水、如同受驚小鹿般的眼睛,不斷在他眼前晃動。
那個用黏稠、暗紅色液體歪歪扭扭畫在桌腿上、帶著邪異猙獰氣息的骷髏叼罌粟圖案,更像是一個灼熱的烙印,深深地燙在他的腦海裡,帶來一陣陣刺痛感。
他仿佛能聞到那圖案散發出的、混合著血腥和死亡威脅的鐵鏽味。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些令人不適的幻象。現在不是沉溺於情緒的時候。
他必須冷靜,必須思考。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待會兒要向王大使彙報的內容上。
就像整理紛亂的線頭,他需要在腦海中清晰地梳理出幾條主線:劉玉被綁架的具體時間——
大約一個半小時前;準確地點——奧羅米亞州邊境,那個孤立無援的材料中轉站;襲擊者的特征——
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動作迅猛;最關鍵的是,對方留下的那個不容置疑的、屬於桑坤集團的死亡標記;以及黃雅琪提出的、刻不容緩的要求——最高級彆的外交施壓和軍事封鎖。
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發一係列連鎖反應,最終影響到劉玉的生死,影響到整個局麵的走向。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那個黑色的、款式保守的牛皮公文包。皮麵因為長期使用已經顯得有些暗淡,邊角處有細微的磨損痕跡。
裡麵裝著一些剛剛在倉庫裡緊急整理的資料,包括中轉站的位置圖、幾張模糊的現場照片複印件,還有幾張打印出來的、分辨率不高的衛星遙感圖像。
他伸出右手,手指輕輕拂過公文包冰涼的皮質表麵,那堅實而熟悉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