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後一縷天光被連綿的青山吞沒。打穀場上的人聲漸稀，村民們三三兩兩扛著鋤頭鐵鍬歸家，粗糲的笑語在靜謐的村巷裡回蕩。李石頭幫著柱子收拾完比賽用的榆木桌，抹了把額頭的汗，對著掌心泛起的微不可查的土黃光暈發怔。
“咋了石頭哥？累傻了？”柱子用胳膊肘捅他。
“沒…”李石頭搖搖頭，憨厚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俺就是覺得…這地氣，好像有點…鬨騰？”他跺了跺腳，腳下的土地傳來一種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脈動，如同沉睡的巨獸翻了個身，又像是深埋的溪流在夜色中悄然改道。
柱子茫然地撓頭：“鬨騰？沒覺著啊？俺就覺著肚子餓得咕咕叫！金花嬸家今晚燉大骨頭，香飄十裡，你聞聞！”他誇張地吸著鼻子。
李石頭也嗅到了空氣中飄來的濃鬱肉香，混合著草木灰和柴火的氣息，那是桃源村最踏實的煙火味。他甩甩頭，把那點異樣感拋到腦後：“走！吃飯去！俺能啃三根大骨頭！”
後山泉眼旁的育苗棚，此刻卻籠罩在一片與寧靜村落格格不入的詭譎氛圍中。棚內沒有點燈，隻有清冷的月光透過塑料薄膜頂棚，吝嗇地灑下幾縷微光。葉春杏蹲在她那株心形葉片的寶貝苗前，手裡緊緊攥著那包油紙包裹的老茶種，卻感覺不到半分喜悅。
不對勁。
很不對勁。
她離開去打穀場前，這苗子雖然葉片帶著粉紅脈絡，但整體還是鮮活的翠綠。可現在…月光下，那心形的葉片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深紫色！原本清晰的粉紅脈絡，此刻卻如同燃燒的血管，在深紫的葉片基底上虯結凸起，發出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暗紅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的呼吸，一明，一滅。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氣息彌漫開來，濃烈得幾乎讓她窒息。
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旁邊那株水仙。它的葉片已經完全變成了詭異的粉紫色，邊緣甚至卷曲起來，散發出同樣令人不適的酸澀氣味。整個育苗棚，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帶著強烈負麵情緒的力量汙染了。
“怎麼會這樣…”葉春杏聲音發顫，指尖冰涼。她想起嫁接時湧入心田的那股暖流，想起林傾城讚許的目光帶來的劇烈心跳，想起心口那股莫名的燥熱和酸脹…難道…難道是因為自己？
她驚恐地後退一步，腳後跟撞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白天小寶送來的那個裝蚯蚓的小鐵罐，蓋子沒蓋緊，幾條肥碩的紅蚯蚓正奮力地向外蠕動，似乎極其厭惡棚內的氣息，想要逃離這片被汙染的土地。
“春杏？”棚外傳來葉夢情溫和的呼喚，“怎麼還不回去？天黑了。”
葉春杏嚇得渾身一激靈，慌忙起身，用身體擋住那株妖異的苗子：“嫂…嫂子！我…我收拾下工具，馬上就好！”她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葉夢情的身影出現在門簾外，月光勾勒出她清麗的輪廓。“嗯，早點休息。”她似乎並未察覺棚內的異樣，隻是溫和地叮囑了一句，腳步聲便遠去了。
葉春杏長長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不敢再看那株苗子，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出育苗棚，反手緊緊拉上了門簾，仿佛要將那妖異和酸澀徹底關在裡麵。夜風帶著山間的涼意吹拂在臉上，她才感覺心跳稍稍平複。抬頭望向祖屋方向亮著溫暖燈光的窗戶，那裡有她傾慕的身影，此刻卻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和距離感。
村口，老槐樹的陰影仿佛濃得化不開。
王勝男如同夜色本身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伏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叢後，靈瞳在黑暗中閃爍著淡淡的金芒。她的視野穿透夜幕的遮蔽，清晰地“看”到——幾十米外，一棵高大香樟樹的枝椏間，懸停著一隻拳頭大小、形如蜂鳥的黑色金屬造物！它極其安靜，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頭部一枚微小的、不斷旋轉的紅色鏡片，如同蟄伏毒蛇的眼睛，冰冷地掃視著桃源村內部，重點鎖定了後山泉眼的方向！正是育苗棚的位置！
“果然…”王勝男心中冷笑。這微型無人機技術遠超民用，帶著明顯的軍用或特工裝備痕跡。葉景天的手，伸得真快！
就在她準備悄無聲息地靠近，將其無聲繳獲時，異變陡生！
那隻“蜂鳥”似乎接收到了什麼指令，頭部旋轉的紅色鏡片猛地定格，對準了後山泉眼！緊接著，它腹部一個更小的孔洞悄然打開，一根比頭發絲還細的銀色探針無聲無息地探出，針尖閃爍著一點極其微弱的幽藍光芒！
它要取樣！目標直指育苗棚內那株異變的植株！
王勝男瞳孔驟縮，不能再等！她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瞬間從灌木叢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到在夜色中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五指成爪，帶著淩厲的破空聲，直取那“蜂鳥”的核心！
然而，那“蜂鳥”的反應也快得驚人！在王勝男啟動的刹那，它似乎就觸發了預設的規避程序！小巧的金屬身軀以不可思議的靈活性猛地一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王勝男的擒拿！同時，那根探針幽藍的針尖對準王勝男的方向，猛地射出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細若遊絲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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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勝男冷哼一聲，不閃不避！靈瞳金芒爆閃，那道細小的藍光在她眼中如同慢動作般清晰！她屈指一彈！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那道幽藍的細光竟被她一指精準彈開，射入旁邊的樹乾，瞬間留下一個焦黑的小孔，冒出縷縷青煙！
“蜂鳥”一擊不中，似乎判斷出對手的恐怖，毫不猶豫地放棄任務，尾部瞬間噴出兩道幽藍色的尾焰，以遠超尋常無人機的速度，如同鬼魅般朝著村外山林深處急速遁逃！
“想跑？”王勝男眼中寒光一閃，腳尖在樹梢一點，身影如影隨形般追了上去！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如同夜色中追逐的幽靈，瞬間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周氏集團頂層，私人醫療室。
濃烈的消毒水氣味也無法完全掩蓋那股令人作嘔的排泄物和酸腐氣息混合的味道。周天豪像一灘爛泥般癱在特製的病床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嘴唇乾裂起皮。昂貴的絲綢病號服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因劇烈腹瀉和痙攣而急劇消瘦的輪廓。他一隻手無力地搭在床邊，輸液管裡的藥液正緩慢滴入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病房外，葉景天隔著單向玻璃冷冷地看著裡麵狼狽不堪的男人，如同觀察一隻垂死的實驗動物。他身後的心腹低聲彙報：“老板，約瑟夫博士的分析結果出來了。周董最後吃下的那顆果子，蘊含的‘情緒催化因子’濃度是普通樣本的十倍以上！並且…發生了某種未知的異變，具有強烈的神經毒素和催泄特性。博士推測，這需要培育者當時處於極其強烈、且帶有負麵傾向的特定情緒波動中，才能催化出如此…極端的產品。”
“負麵情緒？嫉妒？還是…求而不得的酸楚？”葉景天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看來我們這位桃源村的小園丁，心思很重啊。”他的目光轉向心腹遞過來的平板，屏幕上正是約瑟夫標注出的桃源村後山泉眼區域的衛星熱成像圖，一個代表異常能量反應的小紅點，正清晰地標記在育苗棚的位置。
“蜂鳥失手了。”心腹繼續道，“目標區域存在極高等級的反偵察力量。‘蜂鳥’被迫放棄取樣任務，啟動了緊急規避程序，正在返航途中。不過…它最後傳回了一段極其短暫的異常能量波動頻譜，博士說，非常…有研究價值。”他調出另一份數據，屏幕上是一段劇烈跳動的、呈現妖異粉紫色的能量波形圖。
葉景天鏡片後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興趣和貪婪：“源頭…終於找到了。不惜一切代價，拿到那株植物，還有…那個能種出它的女孩。”他頓了頓，補充道，“周天豪…暫時死不了。留著他，或許…還能當個不錯的誘餌和試驗品。”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內，那裡，周天豪似乎陷入了昏睡，但身體仍在無意識地、痛苦地抽搐著，偶爾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如同墜入無間地獄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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