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那亞港的寒風裹挾著鹹腥和煤灰，拍打著科斯塔宅邸厚重的橡木窗欞。書房內，壁爐的火光在亞曆山德羅·科斯塔的臉上跳躍，卻驅不散他眉宇間那一層凝重的霜色。桌上攤開著幾份文件：《複興報》最新揭露奧匈帝國海關官員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調查報告清樣即將引發新一輪外交風波）；德維爾工廠被法院查封的公告副本；還有一份來自都靈匿名渠道的潦草警告——“當心陰影裡的獠牙”。
“安東尼奧，”亞曆山德羅的聲音在爐火的劈啪聲中顯得格外沉靜，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那份匿名警告，“樹大招風。德維爾的骨頭還沒涼透，《複興報》的刀又架在了奧匈帝國人的脖子上。我們搶了太多人的飯碗，擋了太多人的路。工廠、報社，以後我們還要有銀行和船隊……這些都是靶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老管家安東尼奧侍立一旁，渾濁的眼睛裡精光內蘊，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古刃。“少爺的擔憂，老仆明白。財富和聲音，在熱那亞這潭渾水裡，既是盔甲，也是引火的油。”
“盔甲不夠。”亞曆山德羅霍然起身，走到懸掛著意大利半島地圖的牆前，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熱那亞、都靈，乃至更廣闊的疆域，“我們需要真正的盾，也需要……藏在盾後的劍。現在隻是看家護院，保護工廠、倉庫、報社核心、運輸船隊。但未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悉時代的野心，“撒丁王國需要統一，而統一需要力量。這股力量，不會憑空掉下來。我們要有自己的人，忠誠可靠、令行禁止的人。”
他轉身，目光灼灼地釘在安東尼奧臉上：“組建我們的安保團隊。班底要乾淨，身手要好，腦子要靈光，更要緊的是——身家清白，忠誠可靠。優先找12名撒丁王國和倫巴第地區的退伍軍官做教官，再去周邊城鎮農村招收一些年輕穩重。另外，碼頭區那些有真本事、講義氣、沒被幫會染指的水手和自由傭兵，也可以接觸。記住，寧缺毋濫！”
“明白！”安東尼奧眼中爆發出久違的銳氣，如同嗅到獵物的老狼，“老仆在港口和退伍兵安置處還有些舊關係。幾天內，給您一份初選名單。背景，老仆親自摸清。”
凜冽的寒風中，科斯塔紡織廠後方一片廢棄的舊貨場被清理出來，成了臨時的選拔場。安東尼奧的招募效率驚人，短短數日，三十多名精壯漢子頂著寒風站成了幾排。他們大多來自熱那亞周邊貧瘠的鄉村或退伍兵安置點，體格結實，眼神帶著底層掙紮的堅韌和對這份“高薪”工作的渴望。安東尼奧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旁邊站著幾位眼神同樣精悍、由“老鼠”喬吉引薦的碼頭區老手，負責辨識是否有幫派背景的“沙子”。
亞曆山德羅一身利落的深色工裝，緩步從陰影中走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逐一掃過這二十張臉孔。沒有廢話，他直接走到隊列前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空曠的空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叫亞曆山德羅·科斯塔。付你們薪水、給你們飯吃、讓你們家人有屋遮頂的人。你們站在這裡，隻有一個原因——你們是被安東尼奧認定，有本事、有骨氣、值得信賴的人。從今天起，你們的命，賣給我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電：“賣命，不是讓你們當炮灰。是讓你們用本事，護住我科斯塔家的產業，護住跟著我吃飯的幾千工人，護住你們自己那份養家糊口的餉銀！活兒可能臟，可能險，但錢給足，傷殘有撫恤，死了家人我養！背叛……”他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安東尼奧會把你的底細，連同你全家老小的名字，刻在亞平寧每一塊黑市的懸賞令上！”
赤裸裸的利益捆綁與冷酷的威懾，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更有力。隊列中，此刻所有人都收斂了散漫，脊背挺得更直。
“第一關！”安東尼奧的聲音如同鞭子，抽打著冰冷的空氣，“繞場二十圈！掉隊的出列！”沒有花哨的言語，最直接的體能篩選拉開序幕。沉重的皮靴踏在凍硬的土地上，揚起塵土，粗重的喘息彙成白霧。
與此同時，在工廠一間騰空的倉庫裡，氣氛截然不同。亞曆山德羅坐在一張簡單的木桌後，麵前站著一位穿著雖舊卻漿洗得筆挺、身姿挺拔如標槍的年輕人。阿爾貝托·裡奇約莫二十五六歲，眼神銳利如鷹，是安東尼奧挖到的寶貝——前撒丁王國近衛軍少尉，因得罪上司被強製退役，家世清白，軍事素養極高。
亞曆山德羅沒有寒暄，直接拋出一份簡略的“安保隊訓練及職責構想”，上麵清晰地列著不同於當下軍隊的要點：強調小分隊協同作戰、快速反應、定點清除威脅、情報收集意識，以及“保護資產與人員安全為最高準則”的鐵律。他重點指著其中一條：“隊員需掌握基礎情報辨識與傳遞，非單純武力執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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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托·裡奇迅速掃過文件，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濃厚的興趣和挑戰欲：“科斯塔先生，這與軍隊操典大不相同。小分隊協同、情報意識……您要求的更像是精銳斥候或突擊隊。”
“我需要的就是‘精銳’。”亞曆山德羅直視著他，“不是列隊衝鋒的士兵，是在暗巷、碼頭、工廠角落，能用最小代價、最快速度解決問題的利刃。紀律由你們用軍校的鐵則去鍛造，但戰術思想……”他頓了頓，拋出了更具衝擊力的想法，“需要‘適應性改造’。比如，三人警戒陣型如何避免視野死角？遭遇突襲時，如何利用環境快速建立交叉火力點即使是燧發槍時代）？如何用簡單手勢完成無聲通訊？”
亞曆山德羅提出的，是超越了當時軍隊普遍存在的僵化教條的、近乎實戰化的特種作戰雛形思想！這需要極高的戰術素養和臨場應變能力！
“這……需要對現有訓練方式進行徹底改造！”阿爾貝托·裡奇沉聲道，語氣帶著興奮的凝重。
“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亞曆山德羅站起身，目光掃過年輕的軍官，“你們在軍校學的是戰爭的框架。現在，我需要你們，和我一起，為這把‘利刃’開鋒。訓練場就在外麵，第一批隊員已經到位。告訴我，你們敢不敢接這個挑戰？敢不敢用你們所學，去塑造一支前所未有的力量？”
阿爾貝托·裡奇胸膛一挺，眼中燃起熾熱的火焰，那是屬於職業軍人的驕傲和對新挑戰的渴望。他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心臟位置，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願為您效勞，科斯塔先生！我們會給您鍛造出最鋒利的盾與矛！”
“阿爾貝托·裡奇隊長，開始吧。第一課——忠誠與紀律。告訴他們，科斯塔家的飯碗裡，裝的不隻是麵包，還有責任和血性。淘汰率……可以高一點。”
他轉身離開倉庫，將身後逐漸響起的、阿爾貝托帶著沙啞口令的吼聲和隊員們快速移動的腳步聲甩在身後。安東尼奧如同影子般跟上。
“少爺，阿爾貝托是個好苗子，有本事，也有傲氣。”安東尼奧低聲道。
“有傲氣好，說明有本事。隻要他的傲氣，能轉化為我手中的利刃。”亞曆山德羅望向港口方向，一艘懸掛科斯塔公司旗幟的近海貨輪正緩緩駛離碼頭，“鐵衛的骨架有了，接下來，就是用訂單的黃金和未來的鐵血，為他們注入鋼鐵的意誌。黑衫軍……”他低聲念出這個隻在心中醞釀的名字，眼神穿透港口的薄霧，仿佛看到了未來硝煙彌漫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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