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費裡諾的硝煙尚未散儘，勝利的餘暉還籠罩著都靈和熱那亞，狂歡的民眾仍在街頭慶祝。然而亞曆山德羅心中的警鈴卻已響徹雲霄，他通過科斯塔集團航運貿易公司和科斯塔銀行在巴黎的隱秘渠道，持續監控著法國宮廷的風吹草動。反饋回來的信息越來越不容樂觀：拿破侖三世已秘密派遣心腹特使前往奧地利控製區；法國軍營中彌漫著厭戰情緒；巴黎的報紙風向開始微妙轉變，強調“和平的珍貴”和“歐洲平衡”……
1859年7月11日，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後。熱那亞海軍部指揮塔內，亞曆山德羅正在審閱巡洋艦隊的例行巡邏報告。突然，副官幾乎是撞開門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手中捏著一份還帶著油墨滾燙氣息的電報紙，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劇烈顫抖：“部…部長閣下！都靈…首相府…急…急電！最高機密：維…維拉弗蘭卡，法蘭西皇帝陛下拿破侖三世）與奧皇弗朗茨·約瑟夫…已於昨日秘密會晤，並…並達成停戰協定。協定內容…內容……”副官的聲音哽住了，似乎無法念出那荒謬絕倫的條款。
亞曆山德羅一把奪過電報，深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捕捉到了那幾行足以讓整個撒丁王國天崩地裂的文字：…奧地利帝國將倫巴第地區不含威尼斯）割讓予法蘭西，由其轉交撒丁王國…威尼斯仍歸屬奧地利帝國…帕爾馬、摩德納、托斯卡納等中意大利邦國，其合法統治者前被革命推翻之公爵）應恢複其權力…撒丁王國將薩伏依和尼斯割讓予法蘭西帝國…
轟隆——！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亞曆山德羅的腦海中炸響。雖然他早有預感，但當這赤裸裸的背叛以如此具體、如此屈辱的條款呈現在眼前時，他的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那張印著屈辱條款的電報紙在他手中瞬間被攥成一團廢紙。
“拿破侖…波拿巴！”低沉嘶啞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每一個音節都淬著冰冷的殺機。書房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隻剩下無聲的驚雷在他腦中炸響。為了法國的利益，他利用了撒丁王國，榨乾了撒丁士兵的鮮血，然後在勝利唾手可得之際，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安全感”和“歐洲平衡”，悍然撕毀神聖的同盟條約。將威尼斯、將中意大利、將無數撒丁將士為之奮戰犧牲的統一夢想，如同垃圾般出賣給了敵人，甚至還要割走薩伏依——薩伏依王朝的龍興之地。這是對撒丁王國主權最卑劣的踐踏，對意大利民族最無恥的背叛。19世紀世界各國的政治現實殘酷性讓他心中發冷，道德和協議在利益麵前隨時都可以撕毀。
消息如同瘟疫般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來。都靈，首相府。加富爾首相在接到密報的瞬間，如遭雷擊。他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這位以老謀深算、堅韌不拔著稱的政治家，此刻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被愚弄的狂怒以及深沉的絕望。他為了意大利的統一殫精竭慮，不惜與虎謀皮，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隨後的王宮禦前緊急會議。經過與會重臣初步商議討論，懷著悲憤的心情，大部分重臣和國王維托裡奧·艾馬努埃萊二世傾向於“接受現實”、“暫時妥協”，避免國家陷入更大的混亂撒丁王國無法同時麵對法蘭西和奧地利的壓力）。
“背信棄義，無恥之尤！”加富爾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桌上的文件和水杯跳了起來。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撕裂，回蕩在死寂的議事廳裡：“這是對撒丁王國的侮辱，對意大利民族的犯罪，我…我無法代表撒丁王國接受這份恥辱的協定。即刻起，我辭去首相及一切政府職務。”說完，他看也不看驚呆的國王和重臣們，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出議會大廳，背影充滿了悲憤與決絕。
加富爾首相的辭職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潑入一瓢冷水，瞬間引爆了撒丁王國。舉國嘩然。從都靈的貴族沙龍到熱那亞的碼頭工人棚戶區，從議會的走廊到軍隊的營房，到處是憤怒的咆哮、絕望的哭喊和難以置信的質問。
“騙子！法國佬是騙子！”
“我們的血白流了！威尼斯還在奧地利佬手裡！”
“尼斯和薩伏依！那是我們的土地！”
“加富爾首相辭職了…我們該怎麼辦？”
狂熱的勝利喜悅瞬間被冰冷的背叛和巨大的屈辱所取代，國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憤怒和恐慌之中。
熱那亞海軍部，亞曆山德羅獨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意大利地圖前。窗外是港口內陷入混亂和憤怒的人潮，喧囂的抗議聲隱約傳來。他深灰色的眼眸如同兩汪萬年不化的寒潭，死死地盯在地圖上——盯在依舊被標注為奧地利的鮮紅顏色的威尼斯，盯在帕爾馬、摩德納那些代表“恢複原狀”的問號上，盯在即將被割讓出去的薩伏依和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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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憤怒並未消退，反而在極致的冰冷中沉澱、凝聚，化為一種更加純粹、更加堅定的意誌。他緩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帶著金屬般的冰冷質感，重重地點在代表羅馬的位置，然後用力劃過整個半島，直至靴尖的西西裡。
“戰爭結束了？”亞曆山德羅的聲音在空曠的指揮室內響起，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不。意大利的統一被卑鄙地打斷，但從未結束。”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了眼前的混亂與屈辱，看到了更遠的未來：威尼斯仍在奧地利鐵蹄之下——那就必須奪回來；中意大利的邦國命運未定——那就讓“民意”的火焰再次燃燒；羅馬還在教皇和法國刺刀的保護中——那就等待時機，拔掉這根刺。
加富爾辭職了？正好，他亞曆山德羅·科斯塔將不再是幕後推手，他要站到台前，親手掌控這統一巨輪的航向。
亞曆山德羅找來助理埃利奧·卡斯特拉尼。“埃利奧，你立即通知阿爾貝托，我們黑水安保在帕爾馬、摩德納、托斯卡納的人…‘驚雷’的餘燼，該燃起新的火焰了。讓他們動起來，讓民眾的‘呼聲’再響亮些，讓那些被‘恢複’的公爵們坐不穩他們的‘寶座’。”
“通知萊昂納多，銀行係統啟動備用計劃，資金流向調整，優先暗中支持中意大利‘民意’所需。”
“通知《複興報》貝洛蒂，輿論陣地，該吹響新的號角了——不是勝利，而是不屈。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目標：徹底統一。”
“通知餐飲公司的馬可·貝納迪和航運貿易公司的西爾維奧·馬爾凱蒂，收集中意地區情報，為集團行動提供必要的支持。”
一條條指令，冰冷、清晰、高效，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重新咬合。亞曆山德羅轉過身，背對著地圖上那片被背叛和屈辱籠罩的土地，麵朝著指揮塔窗外那遼闊而未知的地中海。他深灰色的眼眸中，憤怒的火焰已被淬煉成冰冷的星火，那是不滅的野心，是必將實現的統一宏圖。
維拉弗蘭卡的驚雷，炸碎了短暫的和平幻夢，卻點燃了亞曆山德羅·科斯塔心中那團名為“意大利”的、永不熄滅的烈焰。屬於他的戰爭，屬於他的統一之路，在背叛的廢墟上，才真正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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