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匪什麼時候來？”阿偉沒再提過往，徑直對著歐陽坤問道。
歐陽坤端起酒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阿偉臉上。他分明看見，對方的眼睛已經沒了往日的亮，隻剩一片茫然的無神。沉默片刻，他才開口：“大概在破曉時分。到時候我給你準備一盞燈籠……”
“不用了。”阿偉打斷他，說著便拿起桌上的劍，站起身往屋門口走，作勢要離開。
歐陽坤急忙開口攔道：“你現在這情況，就一個人去？搞不好會把命搭進去的。”話說到一半，他又欲言又止。他清楚，自己勸不動這個認死理的人。
阿偉沒有回頭，腳步未停，隻留下一句淡淡的話：“如果日落後我還沒回來，麻煩你替我找一個人，他叫黃九真，告訴他，我鄉下還有一個人在等他。”
“我知道了。”歐陽坤沒再勸，隻看著阿偉拉開門，一步步走進漆黑的夜色裡。大漠的夜濃得像墨，很快便吞沒了他的身影。
蘇媚娘起身走過去，輕輕將門重新關好。
歐陽坤回頭瞥了眼林默，又看了看蘇媚娘，才對著林默開口，語氣帶著點沉鬱：“嗬嗬，看來，我得重新物色人了。”
“那家夥……能行嗎？要不要我去幫忙？”林默開口問道，方才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歐陽坤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他心裡清楚，自己大概已經猜到阿偉的結局了。
“我勸過他，可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歐陽坤頓了頓，看向林默，“當然，你要是願意去幫他，我也不會阻止，年輕人重義氣、講俠客情分，能理解。”
林默坐著沒動，半點要衝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見他這樣，歐陽坤臉上露出抹笑意，語氣裡多了幾分真切：“所以說林兄弟，跟你相處才一天，我是愈發欣賞你了。不意氣用事，才能像我們這樣，活得更久。”
林默微微搖了搖頭，手裡的雷碧已經見了底。他晃了晃空瓶，對著歐陽坤道：“我和那哥們不熟，連話都沒說過，要是相處久了，幫一把倒也無所謂。倒是你，還真夠冷漠的，你和他相處該有段時間了吧？”
“哈哈，林兄弟這話就見外了。”歐陽坤說著，把一隻腳翹在板凳上，姿態舒展，“我說過，我是生意人，你我是合作關係。我不會讓你們平白送死，但你們不聽勸，我也沒辦法。”
“你很厲害，我看得出來，比我遇到的那些家夥都強。”林默聳肩補充道。
歐陽坤笑了笑，身體緩緩前傾，語氣沉了下來：“武力再強有什麼用？你知道宗師嗎？就是那種內力源源不斷、一人可抵一國，宛如謫仙的存在。可你知道曾經一位大宗師的下場嗎？”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大乾皇帝殺了他全家，派軍隊圍剿。一開始一萬人，後來兩萬，最後十萬。
那大宗師再強，又能怎樣？被圍在一座城裡，士兵輪番耗著不讓他吃飯，周圍的水和食物全投了毒，最後活活餓死了。”
見林默麵露不解，他又補了句：“現在江湖上早沒這種大宗師了，真正的頂尖力量，都在朝堂裡。”
話鋒突然一轉，他又道：“說回明天，阿偉一個人要對抗的，是五百騎以上的精銳馬匪，裡麵還有三個一品高手。”說到這，他頓了頓，像是覺得自己說多了。
歐陽坤的話，林默壓根沒往心裡去，隻當聽了個笑話。這故事裡的宗師，活脫脫就是個鯊筆。
被人圍剿還站在原地不動，不是鯊筆是什麼？換做是他，早跑得沒影了。
不過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混著“哐當哐當”的甲胄碰撞聲，緊接著是粗啞的喊話：“歐陽坤！我知道你在裡麵窩藏了朝廷欽犯，可知這是何罪？”
這話一落，林默抬了抬眼，手指頓了頓；蘇媚娘則整個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發白。
歐陽坤扶了扶額頭，無奈道：“嗬嗬，麻煩上門了。”
他看了眼林默，又掃過瑟縮的蘇媚娘，在他看來，麻煩多半是這兩人引過來的。但他也沒多在意，緩緩站起身，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景象一下撞進眼裡，便見白駝山莊那道破柵欄外，早已被黑壓壓的人馬圍得水泄不通。
火把的光燒得旺，映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肅殺，胯下的高頭棗馬噴著響鼻，馬蹄時不時刨著地麵，揚起細碎的塵土。
人群裡，最紮眼的是個穿全身鐵甲的捕頭，甲片縫隙裡滲著汗，手裡握著柄寒光閃閃的腰刀，眼神像鷹隼似的盯著門內。
除此之外，還有早上來過客棧的那三個天門幫幫眾，正混在人群裡，其中一個還指著客棧門，跟捕頭低聲說著什麼。
外麵的陣仗讓蘇媚娘沒敢出門，隻躲在屋內窗後，偷偷往外看。唯有林默緊隨歐陽坤之後，走了出來，掃了眼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咂咂嘴：“今晚可真熱鬨。”
他眼裡閃過絲興味，這麼多人，可不就是現成的“經驗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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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冒出頭的念頭又被他按下去：“不行不行，太邪惡了。”隨即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反正咱不惹事，他們要是找上來，那就是正當防衛。”嘴上這麼說，嘴角的笑卻藏不住算計。
歐陽坤臉上沒半點波瀾，緩緩踏前一步，對著人群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江湖人的硬氣：“這是江湖事，該由江湖了斷。這裡是唐關城外，不屬於朝廷地界，你們帶著官差來，是想壞了規矩？”
歐陽坤的話剛出口，隊伍前頭的捕頭便重重冷哼一聲：“哼，你們這些江湖匪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我皆是大乾子民，還敢談什麼江湖規矩？再不老實伏法，今日就讓你伏誅！”
這話一出，混在人群裡的天門幫幫眾臉色頓時變了，其中一人湊到為首的光頭漢子耳邊，壓低聲音急道：“羅當頭，這新來的捕頭什麼都不懂啊！他這是要得罪歐陽坤，等會兒咱們都得跟著遭罪！”
羅當頭狠狠點頭，半點猶豫都沒有，當即縱馬轉身：“撤！”天門幫眾人見狀，也跟著紛紛撥轉馬頭，往後退去。
捕頭見狀，氣得怒喝：“你們這幫家夥臨陣脫逃，回頭再找你們算賬！”
話音剛落，柵欄內的歐陽坤緩緩上前一步，聲音冷得像冰：“我歐陽坤有自己的規矩，但凡敢踏入這座院子半步的，有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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