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1867年)十一月,西北高原已是一片冰封世界。凜風如刀,刮過渭北荒蕪的塬峁,卷起漫天雪沫。西撚軍大營中,炭火難以驅散徹骨的寒意,更無法溫暖梁王張宗禹此刻冰冷的心。
一份來自山東戰場的告急文書,由一名幾乎凍僵、身負數創的信使拚死送達。文書是遵王賴文光的筆跡,字跡潦草,仿佛沾染著血與火的氣息——東撚軍在李鴻章“運河長圍”的毒策下,被死死困於膠萊一隅,糧儘援絕,精銳殆儘,已是生死存亡之秋!賴文光的懇求如杜鵑泣血:“盼弟速東來,共擊妖圍,存我撚幟!”
帳內諸將鴉雀無聲,目光齊聚於張宗禹。他凝視著地圖,麵色鐵青,半晌,拳頭重重砸在山東的位置上,震得油燈搖曳。“唇亡齒寒!東撚若覆,我等獨木難支!左宗棠雖暫被我等與回部兄弟牽製,然其勢大,久必為患。唯有兵行險著,直搗清妖心腹,迫其回救,方可解山東之圍!”
“傳令!”他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全軍即刻輕裝,隻帶十日乾糧,餘者儘棄!傷弱者…就地安置於回部鄉親處。能戰者,隨我東征!”
有部將麵露憂色:“梁王,冰天雪地,千裡奔襲,深入畿輔,此乃絕地!左妖頭若尾隨而來…”
“顧不得那麼多了!”張宗禹打斷他,眼中燃燒著決絕的火焰,“就是要出乎意料!清妖絕想不到我等敢在此時、以此路東進!速度,唯靠速度!搶在清妖反應過來之前,衝到北京城下!”
是夜,西撚軍數萬精銳,如同暗夜中湧動的鐵流,悄然北移。抵達黃河岸邊時,但見大河上下,頓失滔滔,河麵已被厚冰封鎖,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幽冷的青光。斥候輕騎試探冰層厚度後,發出安全信號。大隊人馬隨即開始這場充滿風險的冰上行軍。馬蹄包裹粗布以防滑,將士們互相攙扶,牽引著馱馬輜重,沉默而迅速地踏過這條天塹。寒風呼嘯,冰麵不時傳來令人心驚的“哢嚓”聲,每一步都如同在鬼門關前行走。終於,在天亮前,全軍有驚無險地踏上了山西的土地。山西巡撫趙長齡的沿河防軍,此刻大多縮在營壘裡烤火,對這支天降神兵毫無察覺!
進入山西後,張宗禹絕不戀戰。大軍以每日近百裡的驚人速度向東狂飆。他們避開城池,專走小道,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劃過晉南大地。曲沃、垣曲等縣的縣令還在睡夢中,撚軍前鋒已如旋風般掠過城下,隻留下漫天塵土和驚惶的守軍。大軍巧妙地利用王屋山餘脈的複雜地形,繞行險峻山道,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讓試圖判斷其意圖和主力的清軍將領完全摸不著頭腦。沿途清軍零星抵抗,往往剛一接戰,就被西撚軍銳不可當的騎兵衝鋒擊潰。
穿過山西,大軍再次強渡尚未完全解凍的黃河支流,突入河南北部豫北)。懷慶沁陽)、濟源、新鄉……這些名字在軍報上接連閃現,又迅速被拋在身後。清軍試圖組織攔截,但兵力分散,反應遲緩,往往趕到時隻剩下一片狼藉和撚軍遠去的煙塵。張宗禹的戰略意圖至此已逐漸清晰:他不是要占領地盤,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直插清廷的心臟!河南巡撫驚恐萬狀,飛章向北京告急,但已無法阻止這支決死的洪流。
同治七年正月,西撚軍的鐵騎終於踏上了直隸河北)的土地!消息傳來,北京城如同炸開了鍋。紫禁城內,慈禧太後驚怒交加,連下嚴旨,痛斥李鴻章、左宗棠剿匪不力,嚴令直隸總督官文、欽差大臣左宗棠等不惜一切代價阻截。京師宣布戒嚴,九門緊閉,城牆之上日夜巡邏,人心惶惶,物價飛漲。
張宗禹利用清軍初期的混亂和布防空隙,繼續向北猛插。在束鹿今辛集市)附近,麵對滹沱河,他再次展現了驚人的魄力。
時值早春,河水雖未完全解凍,但冰層已不穩固。張宗禹下令以門板、樹乾加固脆弱冰麵,組織精銳小隊先行探路,後續部隊快速通過。大軍冒著墜入冰河的危險,竟再次成功搶渡!渡過滹沱河,意味著京畿的最後一道天然屏障被突破。
正月間,西撚軍前鋒遊騎甚至一度出現在定州今定州市)附近!這裡距離北京城僅咫尺之遙。
京師大震,官紳紛紛準備南逃。然而,張宗禹再次展現了其高超的戰術欺騙能力。他深知北京城防堅固,強攻無異自取滅亡。其真正目的始終是調動清軍,解山東之圍。因此,他並未全力撲向北京,而是在四月間突然向東大範圍迂回,做出直撲漕運重鎮、北方門戶天津的姿態!
天津告急!守軍兵力單薄,城外一片混亂。似乎下一秒,撚軍的刀鋒就要指向大沽口。這一舉動再次讓清廷判斷失誤,慌忙調集本可用於圍堵的兵力馳援天津,整個直隸地區的清軍指揮係統被張宗禹牽著鼻子走,疲於奔命。
至此,張宗禹率領的西撚軍,以無比的勇氣、超人的毅力和精湛的機動戰術,完成了一次中國軍事史上堪稱奇跡的千裡大奔襲。
他們深入虎穴,將戰火引向了清統治的核心區域,極大地震撼了清廷,幾乎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戰爭態勢。然而,這支孤軍也已是強弩之末,深入重地,後勤斷絕,四周是越來越多的敵人。他們的命運,係於山東戰場的瞬息萬變,也係於他們能否在清軍完成合圍之前,再次創造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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