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馬!走山脊線!避開大路!”他嘶啞著下令。
隊伍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專挑人跡罕至的小徑、乾涸的河床,甚至險峻的山脊線行進。他們晝伏夜出,生火極為隱蔽。沿途遇到小股遊牧部落,要麼威逼利誘,換取補給和向導,要麼冷酷地滅口,不留活口,以最大限度地隱匿行蹤。
當喀什噶爾方向傳來隱隱的炮聲和喊殺聲時,白彥虎勒馬駐足,回望南方那片火光映紅的天際。他那雙三角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怨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兔死狐悲。
伯克胡裡完了,他最後的“盟友”也垮台了。“走!”他猛地一夾馬腹,不再留戀。他比伯克胡裡更清楚自己的處境——他手上沾滿了漢人、維人、回人的血,血債累累,天下之大,已無他容身之地!唯有逃入俄國,或許還能憑借其反清的價值,得到一絲庇護。
他們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風,以驚人的速度和效率,直插正北方向的中俄邊境。當伯克胡裡還在風雪群山間掙紮時,白彥虎的隊伍已經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越過了那條無形的國境線,消失在俄國廣袤而陌生的西伯利亞荒原深處。
留下的,隻有雪地上那兩行迅速被風雪掩蓋的淩亂馬蹄印,以及身後那片土地上無數未雪的血仇。
喀什噶爾光複、伯克胡裡與白彥虎分路北逃入俄的捷報,如同插上翅膀,飛抵巴爾楚克大營。“好!好!好!”劉錦棠一連道了三個“好”字,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喀什噶爾的位置,連日緊繃的神經終於為之一鬆。
他隨即看向輿圖北端那廣袤的、標注著雙頭鷹標誌的區域,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傳令黃萬鵬、餘虎恩!”劉錦棠聲音沉穩有力,“窮寇莫追!嚴令各部,嚴守國境線!不得擅入俄境一步!違令者,斬!”
他深知,此時清軍兵鋒正盛,士氣如虹,若乘勝越境追擊,以俄邊防之鬆懈,或可擒殺二酋。然此乃險招!沙俄狼子野心,覬覦新疆已久,正苦無乾涉借口。
若清軍越境,無論理由如何正當,必授俄人以柄,引發難以預料的外交乃至軍事衝突,破壞左帥全盤大局!當此南疆初定、百廢待興之際,首要之務是穩固根基,消化戰果,而非節外生枝。
“令黃、餘二將,全力肅清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西四城)境內殘敵!安撫地方,恢複秩序!尤其要善待反正有功之和闐尼牙斯伯克!傳檄四方,宣告逆酋伯克胡裡、白彥虎已如喪家之犬遁入俄境,其偽朝灰飛煙滅!南疆全境,重歸王化!”
“令羅長祜、張曜等部,加速穩固東四城防務及民生!清查田畝,招撫流亡,暢通商路!”
一道道指令,如同精準的棋路,將收複的疆土迅速納入有效的治理軌道。劉錦棠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冰封的邊境線後。伯克胡裡與白彥虎,這兩條漏網之魚,雖然暫時逃脫了國法的審判,但其喪家之犬的結局已然注定。他們的名字,將永遠被釘在叛國者的恥辱柱上,在異國他鄉的寒風中,咀嚼著失敗的苦果和流亡的淒涼。
當南疆全境光複、伯克胡裡與白彥虎北遁俄境的六百裡加急捷報送達肅州大營時,左宗棠正對著一幅巨大的西域輿圖凝思。他展開軍報,花白的須眉在燭光下微微顫動。當看到“喀什噶爾回漢二城儘複”、“伯克胡裡、白彥虎分率殘部遁入俄境”、“西四城傳檄而定,南疆全境光複”等語時,這位一生戎馬、以收複西域為己任的老帥,眼眶竟微微濕潤了。
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肅州冬夜的寒風湧入,帶著塞外的凜冽氣息。他望向西方那片廣袤的、曾經淪喪、如今終於重回懷抱的疆土,胸中激蕩著難以言喻的豪情與欣慰。
良久,他回到案前,提筆飽蘸濃墨,在給朝廷的報捷奏疏中,以力透紙背的雄渾筆力,飽含深情地寫道:
“……賴皇上天威,將士用命,自光緒三年夏秋始,迭克達阪、托克遜、吐魯番、庫爾勒諸堅城,破阿古柏父子經營之偽巢。逆酋阿古柏伏誅,其子伯克胡裡、悍匪白彥虎,今皆勢窮力蹙,分路鼠竄,遁入俄境!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等西四城,傳檄而定。天山南北,萬裡疆域,自此儘複版圖,重隸我大清治下!……此皆將士浴血,百姓歸心,天佑中華之所致也!然二逆雖遁,遺患猶存。臣已嚴飭邊軍,固守疆圉,嚴密防範。並當外示羈縻,內修戰守,相機與俄交涉,務求引渡二酋,明正典刑,以絕後患,而安人心!……”
奏疏的末尾,左宗棠的目光再次變得無比深邃而堅定。
他知道,新疆的光複並非終點。沙俄強占的伊犁地區,猶如一顆楔子,仍深深嵌入這片剛剛回歸的土地。而伯克胡裡與白彥虎這兩個禍根遁入俄境,更如同兩根毒刺,埋下了未來的隱患。
但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心。有這樣一支百戰百勝、紀律嚴明的鐵軍,有劉錦棠這樣“決機神速,古罕其比”的統帥,有南疆各族百姓歸附的民心,何愁伊犁不複?何懼強俄刁難?肅州的冬夜,寒風依舊凜冽。但大營中那盞不滅的燭火,卻仿佛照亮了整個西域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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