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年1884年)秋,湖南長沙的募兵處人頭攢動。得了左宗棠的全力支持,王德榜在此設壇募兵,意圖一雪馬尾前恥。轅門外高懸“靖邊雪恥”大旗,迎風獵獵。
王德榜高坐案前,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應征者。他年近五旬,麵容堅毅,因常年征戰,眉宇間刻滿了風霜。馬尾慘敗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在永州老家教導子侄輩練習刀馬,聞訊後,他憤而擲刀於地,當夜便收拾行裝,準備北上請纓。此刻,他審慎地打量著每一個前來投軍的漢子,深知此次募兵,關乎國格軍威,非同小可。
一日,募兵處來了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麵色黝黑,目光銳利如鷹,身後跟著十幾個精壯結實的年輕人,雖衣衫樸素,但個個站姿挺拔,眼神中帶著一股沙場老卒才有的煞氣。
“姓甚名誰?籍貫何處?有何本事?”王德榜照例沉聲問道,手中朱筆懸於名冊之上。
那漢子抱拳行禮,聲如洪鐘:“回大人話!小人劉永福,原籍廣東,曾是黑旗軍哨官。近年來輾轉越南山西、北寧等地,與法夷真刀真槍交過手,略懂彼輩戰法。”
“劉永福?”王德榜眼中精光一閃,身子微微前傾,“可是去年在山西紙橋陣斬法酋安鄴,令法夷聞風喪膽的那個劉永福?”
“正是小人!”劉永福不卑不亢,語氣堅定,“這些弟兄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老部下,在越南叢林裡與法軍周旋,熟知其火器厲害之處,也摸清了他們的軟肋。聽聞大人要組建新軍,抗擊法夷,我等特來投效,願為前驅,誓死報國!”
王德榜聞言,大喜過望,當即離座,親自扶起劉永福:“好!太好了!我得永福,如虎添翼!從今日起,你便是我親兵隊長,你這些弟兄,皆編入親兵營,餉銀加倍!”
“謝大人!”劉永福及其部下齊齊單膝跪地,聲震屋瓦。
在左宗棠於朝中極力斡旋下,軍機處特批三十萬兩白銀作為“定邊軍”的開辦經費,又特旨從上海江南製造局緊急調撥了兩千杆新式毛瑟步槍、十二門克虜伯行營炮以及大批彈藥。這些裝備與福建水師當年所用的落後火器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光緒十年十月,秋高氣爽,“定邊軍”在長沙城北大校場完成整編。八營官兵,步、騎、炮俱全,共計四千餘人,軍容整肅,裝備精良。
誓師當日,校場上旌旗蔽日,刀槍如林。王德榜全身披掛,登上點將台,目光掃過台下數千張堅毅的麵孔。他深吸一口氣,聲若洪鐘:
“弟兄們!法國人欺我太甚!占我寶島台灣,襲我福建水師,毀我馬尾船廠,屠我同胞軍民!如今更是貪得無厭,覬覦我廣西雲南!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等此去,就是要讓那些紅毛洋人知道,中國之大,處處都有熱血男兒,皆有敢戰之士!定邊軍,就是要為國家定邊疆,為死難的馬尾將士雪恥複仇!”
“誓死報國!雪恥複仇!”四千將士的怒吼如山呼海嘯,直衝雲霄,驚起遠處林間一片飛鳥。
就在三軍振奮,即將開拔之際,一騎快馬如旋風般從京城方向馳入校場。馬上騎士汗透衣背,高喊“八百裡加急!左大人密信!”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王德榜拆信閱看,眉頭漸漸緊鎖。信中,左宗棠筆跡略顯倉促:“朗青吾弟:朝中和議之聲又起,主和者眾,言之鑿鑿。然戰守之權,儘在兄手,望兄深刻體會聖心,亦體諒愚兄在朝之艱難。宜速赴廣西,以戰促和,以戰場之勝利,方可爭取談判桌上之主動,方能揚我軍威,懾彼貪狼……”
王德榜讀罷,沉默片刻,將信紙緊緊攥在手中。他深知,左宗棠在朝堂之上,正獨自麵對著以李鴻章為首的主和派的巨大壓力。每一份支持他王德榜的奏章,每一次軍費糧餉的撥付,都是左公在無數爭議中竭力爭取而來。
他再無猶豫,轉身麵向大軍,猛地拔出腰間佩劍,直指南方:“全軍聽令!開拔!”
“定邊軍”離開長沙,取道湖南辰州、沅州,進入貴州苗疆,最終向廣西邊境挺進。一路皆是崇山峻嶺,道路崎嶇難行。
王德榜治軍極嚴,深知民心向背乃戰爭根本。他明令“擾民者斬,搶掠者殺無赦”,並親自書寫安民告示,命人沿途張貼。
行軍途中,一日傍晚,部隊在貴州境內一處山村外紮營。兩名來自湖北的新兵,難耐軍中清苦,偷偷潛入村中,偷了村民的幾隻雞鴨,被巡邏的哨兵當場抓獲。
軍法官依律呈報王德榜,請求定奪。帳內眾將紛紛為之求情,認為臨戰之際,斬殺士兵恐傷士氣。
劉永福也私下進言:“大人,此二人確有過錯,但罪不至死。不如重責軍棍,令其戴罪立功。”
王德榜麵色鐵青,沉默良久,猛地一拍案幾:“軍紀乃軍隊之命脈!左大人在朝中為我們頂住千斤重壓,我等在前線,若連軍紀都不能維持,與烏合之眾何異?豈非授人以柄,讓朝中那些主和派笑話左大人所托非人?日後如何取信於民,如何對得起沿途簞食壺漿的百姓?執行軍法,絕不姑息!”
次日清晨,全軍集合。王德榜當著四千將士的麵,親自監斬了那兩名違紀士兵。全軍肅然,再無一人敢犯軍紀。此後行軍途中,定邊軍秋毫無犯,贏得了沿途百姓的交口稱讚,甚至有不少青壯年主動要求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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