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元年1875年)五月的一個清晨,保定直隸總督衙門籠罩在薄霧中。庭院裡的老槐樹開滿了淡黃色的花,清香隨風飄入簽押房。李鴻章正伏案批閱堆積如山的公文,手邊的茶早已涼透。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中堂,六百裡加急!幕僚周馥手持文書快步而入,額上還帶著汗珠,總理衙門的議複到了。
李鴻章放下手中的朱筆,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文書。他的指尖在火漆封印上停留片刻,這才緩緩拆開。晨光透過窗欞,在他花白的須發間跳躍。他讀得很慢,時而停頓沉思。周馥肅立在一旁,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隻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朝廷準了創設三支海軍之議。李鴻章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特命本官督辦北洋海防。
周馥臉上剛露出喜色,卻見李鴻章緩緩起身,踱至窗前。院中的老槐樹上,蟬鳴正盛,聲聲催人。
你可知這海防二字,重若千鈞?李鴻章望著窗外,如今國庫空虛,歲入不過四千萬兩。朝中諸公對洋務又多存疑慮,動輒以靡費國帑相責。這北洋水師,怕是要從一窮二白做起。
周馥趨前一步,低聲道:中堂明鑒。然則海防事關國運,縱有千難萬難,也當勉力為之。
李鴻章轉過身,目光如炬:傳令下去,明日寅時,西花廳議事。
次日寅時,衙署西花廳內已是燭火通明。李鴻章召來了許鈐身、盛宣懷等幾位通曉洋務的幕僚。海圖在長案上鋪開,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各海口形勢,墨跡猶新。
當務之急,是先購置幾艘戰船以充門麵。李鴻章手指輕點圖上的大沽口,赫德前日來信,說英國阿姆斯特朗廠新造了一種蚊船,價格適中,適合近海防禦。
許鈐身俯身細看海圖:蚊船雖小,卻裝備重炮,正合我北洋初創之需。隻是......他略一遲疑,這等小船,恐怕難當大任。
飯要一口一口吃。李鴻章神色凝重,且先購置四艘,讓將士們熟悉船務,日後再圖大艦。此事就交由你負責,務必在一個月內與赫德敲定細節。
這時,親兵送來一封信函。李鴻章展閱後,眉頭微蹙,對眾人道:日意格從福州來信,說法國又在越南生事。海防之急,刻不容緩。我意已決,除購置蚊船外,還要奏請在南北方各設水師學堂。沒有人才,縱有堅船利炮也是枉然。
盛宣懷接口道:中堂所見極是。卑職以為,可先在天津設立水師學堂,聘請洋教習,選拔聰穎子弟入學。
不僅要設學堂,還要建船塢。李鴻章的手指在海圖上移動,大沽、旅順、威海三處,都要修建船塢。水師若無維修之所,就如飛鳥無巢。
議事持續到天明。待眾人散去後,李鴻章獨自留在西花廳,提筆寫就《籌議海防折》。他在奏折中詳細闡述了建設海軍的必要性和具體方案,字字懇切。
數月後,與英國的購船談判終於完成。光緒二年1876年)冬,大沽口外風雪交加。凜冽的寒風中,碼頭上卻聚集了不少人。丁汝昌一早便率領水師官兵在此等候,不時舉起望遠鏡望向海天相接處。這些剛剛招募來的水兵大多來自福建、廣東沿海,對北方的嚴寒還不太適應,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期待的神情。
來了!來了!晌午時分,了望塔上突然傳來呼喊。
海平麵上出現了兩個黑點,漸漸駛近,正是從英國駛來的、二艦。艦身在海浪中起伏,桅杆上的龍旗獵獵作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這時,一隊親兵護著一頂青呢小轎匆匆來到碼頭。李鴻章冒著風雪走下轎來,官袍下擺立刻被海風打濕。他拒絕了隨從遞來的傘,徑直走向碼頭前沿。
中堂怎麼親臨了?丁汝昌急忙上前攙扶。
北洋水師的第一批戰艦,豈能不來相迎。李鴻章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兩艘漸行漸近的戰艦,這些水兵訓練得如何?
回中堂,都已熟悉基本操船之術。隻待戰艦抵達,便可登船操練。
當號緩緩靠岸時,英國教官哲貝森乘小艇先行上岸。這個高大的英國人用生硬的漢語報告:李大人,兩船完好抵達,請驗收。
李鴻章微微頷首,隨即轉向丁汝昌:禹廷,你看這船如何?
丁汝昌凝神細觀:船身雖小,炮位布置卻頗合理。隻是......他略一遲疑,似乎不宜遠洋作戰。
眼下還談什麼遠洋。李鴻章輕歎一聲,能守住海口,演練水師,便是大功一件。
他親自登船查驗,從炮位到輪機,看得十分仔細。在號的駕駛室內,他撫摸著嶄新的羅盤,對緊隨其後的周馥感歎:泰西技藝之精,令人歎服。你看這羅盤,比我們在江南製造局仿製的要精準得多。我中國要迎頭趕上,非十年之功不可。
查驗完畢,李鴻章立即下令:龍驤虎威二艦即日起駐防大沽,、到港後駐防北塘。各艦每月出洋會哨兩次,循環輪替,按季合操。
轉眼到了光緒四年1878年),北洋已擁有八艘蚊船。這年夏天,李鴻章親赴大沽炮台觀看艦隊操演。
海麵上,八艘蚊船依次排開,隨著旗號變換陣型。炮聲隆隆,雖然陣型尚顯生疏,卻也初具規模。烈日當空,李鴻章站在炮台上,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始終目不轉睛。
操演完畢,他將丁汝昌召至身前:禹廷,我觀你統帶水師頗有力道。已奏請將你留任北洋,專司海防。
丁汝昌單膝跪地:卑職定當竭儘全力,不負中堂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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