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將軍,丁汝昌的語氣中帶著難得的誠懇,這些年來,多虧有你嚴格訓練,北洋海軍才能有今日之規模。去年在長崎,若不是你約束官兵,恐怕要釀成大禍。
琅威理苦笑道:丁軍門,我隻想知道,在這些年裡,我究竟是不是北洋海軍真正的副提督?為何連升旗這樣的小事,都要如此折辱於我?
丁汝昌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朝廷的章程,你也是知道的...說到底,這北洋海軍是大清的海軍...
六月二十五日,丁汝昌與琅威理一同乘坐招商局的客輪號前往天津。客輪在渤海灣平穩地航行,琅威理卻整夜未眠。他站在甲板上,望著漆黑的海麵,回想起1882年第一次來到中國的場景。那時的北洋海軍才剛剛起步,是他手把手地教導這些中國官兵操作現代化的軍艦。記得有一次,在訓練魚雷發射時,一個年輕的水兵因為緊張操作失誤,是他冷靜地化解了險情。那個水兵後來成了魚雷隊的教官...
在天津的直隸總督衙門,李鴻章以隆重的禮節接待了他們。會客廳內,紅木家具散發著淡淡的光澤,牆上掛著名人字畫,一切都顯得莊重而典雅。侍從輕手輕腳地奉上香茗,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琅將軍近年來勞苦功高,李鴻章緩緩開口,手中把玩著一串翡翠念珠,不過,關於海軍旗幟之事,確實應當遵照《北洋海軍章程》辦理。我大清自立海軍以來,凡事皆依章程而行,這一點還望將軍體諒。
琅威理站起身,用略顯生硬的漢語說道:中堂大人,我在貴國服務多年,自問儘心儘力。如今既然不能得到應有的地位,請允許我辭去總查一職。
客廳裡頓時一片寂靜。李鴻章輕輕放下手中的蓋碗茶盞,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沉吟片刻,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丁汝昌,最後定格在琅威理身上。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便強留。李鴻章的語氣依然平和,望將軍回國後,仍能關心中英兩國海軍之交誼。來人,取紋銀千兩,以為程儀。
琅威理離開總督衙門時,天津城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他沒有打傘,任由雨滴打濕了軍裝。街道上的行人匆匆避雨,小販們忙著收攤,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神情落寞的英國軍官。第二天,他簡單收拾了行李,搭乘最早的一班客輪前往上海。碼頭上,隻有幾位相熟的英國商人為他送行。
在駛往英國的客輪上,琅威理站在船舷邊,望著漸漸遠去的中國海岸線。同船的一位英國商人認出了他,好奇地問:琅威理將軍,聽說您辭去了在中國的職務?
琅威理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究竟站在什麼位置上。
消息很快傳回了英國。在倫敦海軍部的會議室內,幾位高級官員正在傳閱琅威理提交的報告。窗外,泰晤士河上船隻往來如織,大本鐘的鐘聲隱約可聞。
這是對英國人的公然侮辱!一位白發蒼蒼的海軍上將拍著桌子說道,我們必須采取強硬態度。如果連琅威理這樣的軍官都不能得到應有的尊重,那麼其他在中國服務的英國軍官又將如何自處?
與此同時,在中國駐英公使館內,薛福成正在焦急地踱步。他剛剛收到英國外交部的照會,表示將重新考慮所有在華英國軍事顧問的派遣問題。書房壁爐裡的火光映照著他憂心忡忡的麵容。
立即給李中堂發電報。薛福成對秘書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恐影響中英邦交。英國外交部態度強硬,甚至威脅要召回所有在華顧問。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外交文書在大西洋上往來穿梭。李鴻章在給薛福成的回電中明確表示:琅威理要請放實缺提督未允,即自辭退。向不能受此要挾。
十一月的倫敦已經十分寒冷,琅威理坐在海軍部的接待室內,等待著新的任命。窗外,泰晤士河上船隻往來如織,大英帝國的海軍實力正如日中天。
很遺憾,一位官員對他說,鑒於您在中國的不愉快經曆,部裡決定暫時不派遣您前往任何外國海軍任職。
琅威理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想起去年在艦上,與水兵們一起慶祝春節的場景。那時,官兵們紛紛向他敬酒,稱他是真正的海軍軍人。而現在,一切都已成過往雲煙。
而在遙遠的中國,劉步蟾站在艦的艦橋上,望著空蕩蕩的軍官住艙。那裡曾經是琅威理的房間,如今已經收拾得一塵不染。一個水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舷窗,陽光透過玻璃,在光潔的甲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報告劉大人,林泰曾走上艦橋,接李中堂令,即日起由您全權負責艦隊訓練事宜。
劉步蟾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港灣,望向遙遠的海平線。在那裡,新式的軍艦正在世界各國的船廠中陸續下水,海軍技術日新月異。他知道,從今往後,北洋海軍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前進了。遠處船塢裡,艦正在進行火炮檢修,沉重的炮管在起重機的吊裝下緩緩移動。更遠處的海麵上,幾艘巡邏艇正在執行日常巡航任務,煙囪裡冒出的黑煙在天空中劃出長長的痕跡。
寒風掠過海麵,掀起點點白浪。旗艦上的總兵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時代的變遷。在這麵旗幟下,中國近代海軍的發展即將迎來它最為關鍵的轉折點,而所有這一切,都始於那個春天早晨,一次看似尋常的升旗儀式。水兵們繼續著日常的操練,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這支艦隊已經與往日不同。當傍晚的號角聲在軍港上空回蕩時,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威海衛染成了金黃色,仿佛在為這個即將逝去的時代獻上最後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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