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同密密的珠簾，將平壤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立見尚文少將站在牡丹台上，雨水順著他的帽簷流淌下來，在他的軍服上濺開一朵朵深色的水花。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透過雨幕，緊緊盯著城內若隱若現的街道和建築。遠處的七星門在雨中顯得格外巍峨，城門上的瓦片被雨水洗刷得發亮。
“桂大尉，”立見尚文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沉穩，“你帶領一個小隊，隨我一同前往小竇門。”
桂大尉立即挺直身軀，雨水順著他年輕的臉龐滑落。“是，將軍！”他的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這位剛從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不久的年輕軍官，第一次參與如此重要的軍事行動。
一行人沿著泥濘的山路向下行進。雨水已經將山路變成了泥漿的河流，士兵們的軍靴深深陷入泥濘中，每走一步都顯得十分艱難。一個年輕的日軍士兵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虧身旁的老兵及時扶住了他。
“小心點，藤田。”老兵低聲提醒，“這場雨真是夠嗆。”
立見尚文走在最前麵，他的步伐堅定而穩健。作為參加過西南戰爭的老將，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整個戰局的走向。當他們來到玄武門前時，城門在戰火中已經出現了裂痕，門板上的油漆剝落，露出裡麵暗色的木質。
“敲門。”立見尚文簡短地命令道。
桂大尉上前，用帶著白手套的手重重地敲擊城門。雨水很快將他的手套浸濕，在門上留下了一個個深色的印記。門內傳來一陣騷動，可以聽見清兵用中文交談的聲音，語氣中透著緊張與不安。
過了一會兒，城門上的一扇小窗打開了，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一名清軍將領用生硬的日語問道：“你們想做什麼？”
桂大尉回頭看了看立見尚文，在獲得首肯後，他從軍裝內側取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鉛筆。雨水不斷打在紙麵上，他不得不側著身子，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雨水。他的手指因為寒冷而有些僵硬，但仍然工整地寫下了一行漢字：
“若降服，可允。應速開城門，集中兵器繳於我軍；否則，即攻取之。”
寫完後，他將紙片小心地折好，通過門縫遞了進去。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隻能聽見雨水敲打在頭盔和肩章上的聲音。立見尚文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軍刀的刀柄上，他的目光如同鷹隼一般銳利。
門內傳來低沉的討論聲，偶爾能聽到幾個中文字詞：“日本人...要求...投降...武器...”聲音時高時低，顯然清軍內部意見不一。
過了約莫一刻鐘，另一張紙條從門縫中遞了出來。桂大尉連忙接過，隻見紙上用工整的楷書寫著：
“降雨甚，刻下兵多，難以速散，當期明朝，開放此門。”
立見尚文湊過來看完內容，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他們想拖延時間。”他低聲對桂大尉說，“清軍這是要逃跑。”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冒著大雨從七星門方向疾奔而來，泥漿濺滿了他的褲腿。“報告將軍！”傳令兵喘著粗氣，“元山支隊已經到達指定位置，正在七星門外布防。”
立見尚文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依然緊盯著城門。“傳令下去，在義州、甑山大道的一切要隘設下埋伏。清軍今夜必逃。”
夜幕漸漸降臨，雨勢卻沒有減弱的跡象。在平壤城內，清軍正在秘密準備撤退。士兵們被要求輕裝簡從，許多不必要的輜重都被拋棄。在一個臨時充作指揮所的民宅裡，幾個清軍將領正在激烈地爭論著。
“就這樣棄城而逃，如何對得起朝廷的信任？”一位年輕將領激動地說，“左將軍才剛剛殉國，我們就這樣逃跑嗎？”
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將領歎了口氣：“這是葉統帥的命令。如今北門已失，軍心動搖，若是日軍趁夜進攻，恐怕...”
“可是馬玉昆將軍不是剛剛在江南打了勝仗嗎？”年輕將領打斷道，“為何不能堅守待援？”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葉誌超的親兵推門而入，沉聲道：“各位大人，統帥有令，即刻準備撤退，不得有誤。”
在城外的日軍陣地上，士兵們正在雨中艱難地布置埋伏。雨水不斷灌進他們的衣領，寒冷讓每個人的嘴唇都變得青紫。在義州大道的一處山坡上，桂大尉正親自指揮一個小隊設置機槍陣地。
“把機槍架在這裡，”桂大尉指著山坡上一處較為平坦的位置，“注意隱蔽，不要暴露目標。”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有人用鐵鍬在泥地上挖掘工事，有人則忙著用樹枝和雜草偽裝陣地。雨水使得這一切變得格外困難，泥土很快變成了粘稠的泥漿，剛剛挖好的戰壕不一會兒就積滿了雨水。
“大尉，這樣的天氣，清軍真的會今晚逃跑嗎？”一個士兵一邊擦拭著機槍上的雨水，一邊問道。
桂大尉望向平壤城的方向，城牆上偶爾有火把的光亮在雨中閃爍。“他們一定會。”他的語氣十分肯定，“清軍已經喪失了戰鬥的意誌。”
與此同時，在平壤城內，馬玉昆正在自己的營帳中來回踱步。雨水敲打在帳篷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副將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軍門，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嗎？”最終，副將還是忍不住問道。
馬玉昆停下腳步，長長地歎了口氣。“葉統帥既已下令，我等唯有遵命。隻是...”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可惜了將士們今日在江南的血戰。”
他走到帳篷門口，掀開門簾望向外麵。雨水立刻撲麵而來，帶著初秋的寒意。營地裡，士兵們正在默默地收拾行裝，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困惑與不甘。
“傳令下去，”馬玉昆轉身對副將說，“讓將士們帶足乾糧，重傷員...儘量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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