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裳的心跳咚咚咚地直跳，頭皮發麻。她根本不敢抬頭，手指無意識地揉搓，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試圖蒙混過關：“沒…沒什麼…就…一點小忙…”
她急中生智，猛地抬起頭，眼神濕漉漉的，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生硬地轉移話題：“宋總，你…特地過來，是項目有什麼急事嗎？”那表情，純粹又稚嫩，寫滿了“我心虛但希望你什麼都看不出來。”
宋宴秋靜默地看了她兩秒，那雙總是蘊藏著墨色與規矩的眼眸深不見底。
他沒有被她笨拙的轉移話題帶偏，反而向前邁了極小的一步，拉近了些許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低沉幾分，卻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那天在江邊，你跟綰綰說了什麼？”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懷，孕？”
這不是疑問，而是求證。
黎裳像是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她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因驚慌而微微收縮，像是受驚的林中小鹿，濕漉漉的，寫滿了“完蛋了”三個字。她下意識地就想低頭尋求庇護。圍巾帶來的溫暖又讓她有些。
她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想說什麼，卻隻發出幾個無意義的氣音。“我…那個…她…”語句破碎不成型，手指無意識地、極力地快速揉搓，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得出兩全其美的借口。
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巨大的勇氣，她終於抬眼，眼神卻飄忽得厲害，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盯著他大衣上第二顆紐扣，語速快得幾乎像在嘟囔，還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我就是…她太執著於過去…想讓她清醒點…彆、彆總活在記憶裡…”她舔了舔突然變得有些乾的嘴唇，聲音漸次小了下去，帶著點自暴自棄的哭腔，“…可她不依不饒，一直挑釁…我沒辦法…才…胡說八道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的聲音幾乎含在喉嚨裡，腦袋越垂越低，下巴都快抵到胸口了。
那副樣子，既像是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又像是害怕他的責備，更像是因為撒謊被最不想被發現的人當場拆穿而無地自容。
她甚至不自覺地用腳尖輕輕碾著地上的一顆小石子，整個人透著一股孩子氣、笨拙又無比真實的慌亂，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宋宴秋看她一副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模樣，因為心虛而無所適從的小動作，還有試圖用飛快語速掩蓋卻愈發顯得稚嫩的辯解……心中那點因看到其他男性送她回家而泛起的不悅，早已被一種更為洶湧的情緒所取代。
情緒裡，有對她膽大包天胡言亂語的無奈，有對她此刻可憐又可愛模樣的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極其強烈的柔軟與縱容。
仿佛堅冰被某種笨拙卻溫暖的東西悄然撞擊，裂開了一絲細微的縫隙。
片刻靜默後，宋宴秋用一種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聲線，淡淡開口：“以後不要再編排這種話了。”
預想中的風暴並未降臨，黎裳有些懵懂地抬起頭，下意識地摸摸鼻尖，像個被輕輕放過、還沒反應過來的小孩，含糊地“哦”一聲。
看著她這副尚未從自我譴責中完全抽離、帶著點茫然的無措樣子，宋宴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複又移開，望向遠處昏暗的巷子，像是隨口補充，聲音依舊平淡，卻似乎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
“對你名聲不好。”
黎裳還沉浸在方才被揭穿的驚慌與無地自容中，像隻受驚的小鵪鶉，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溫暖的圍巾裡。然而，宋宴秋那句出乎意料的、近乎關懷的“對你名聲不好”，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悄悄拂過了她緊繃的心弦。
恐慌的潮水稍稍退去，一絲狡黠的好奇心便趁機冒了頭。她偷偷抬眼，從毛茸茸的圍巾邊緣窺探。他側著臉，路燈在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依舊平淡，看不出太多情緒，但那種刻意維持的平靜本身，就有點耐人尋味。
她吸了吸被風吹得有點涼的鼻子，聲音還帶著一點點未散儘的甕聲甕氣，卻大膽追問道：“宋總…你今天，去見薑小姐了？”
宋宴秋的目光轉回來，落在她依舊泛著紅暈的臉上。他沒有立刻否認，隻是沉默了一瞬，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然後，他才用一種極其含糊、近乎敷衍的語調“嗯”了一聲，補充道：“隻是一起吃了頓飯。”
那頓飯席間，薑綰歌的情緒並不高。她言語間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低聲埋怨他把太多心思放在小嫂子和工作上，對自己不如小時候那般耐心和關注。
言語中的委屈和那種仿佛即將失去獨有寵愛的惶惑，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打破了宋宴秋刻意維持的平靜。
那個被他刻意壓在心底、一整天都試圖不去多想的名字，輕而易舉地從薑綰歌的話語裡冒出來，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不過是放她兩天假，卻要刻意壓製才能不去想，聽陳譽銘說她請假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允了她兩天假期。
於是，晚餐結束後，難以抑製的衝動促使他拿起手機。撥打電話，無人接聽；微信發出，石沉大海。這種異常的沉寂，與他心底被勾起的、想要確切知道她消息的迫切形成了反差，不是沒收到回應的惱怒，而是陌生的擔憂悄然滋生，並迅速蔓延。這種擔憂驅使下，讓他驅車前往黎裳居住的小區。不曾想，恰好撞見她與另一個男人並肩而歸，言笑晏晏的場景。
晚餐臨近結束時，薑綰歌忽然抬起頭，美麗的眼眸中蒙著一層水霧，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失落和一絲顫抖，輕聲問道：“宴秋哥哥……你和黎小姐，是不是快要結婚了？”這突兀的問題讓宋宴秋蹙眉反問緣由。
薑綰歌像是被他的反應刺痛，眼圈微紅，聲音更輕了些，幾乎喃喃道：“黎小姐親口說…那天晚上在江邊，她親口告訴我…說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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